“我叫的应该没错吧。”柯巫这样说。
白筝的记忆碎片已经完全融合进了柯巫的记忆中，她们像两块拼图互相嵌入对方残缺的部分，可这还是不够，拼图的底图是谁都不清楚的无边际世界。
她们只是两块随机的拼图，偶然却又不适合的嵌合。
但这又是唯一的方向。
柯巫拥有了更多的关于自己的线索，她却觉得还不如做个失忆的人。
现在，柯巫清醒过来了，她意识到自己面临两件事，一件事是她杀死了另一个自己，吞噬了她的意识数据，拥有了她的一部分记忆。
第二件事，她那永远不会停止思考的电子脑想通了先知所有似是而非的话。
两件事结合起来，只有一个答案。
“你果然知道了，没想你依然如此敏锐，不受到任何外在因素影响。”
先知向前迈了一步，霍闪便警惕地滋啦直响，先知只好止步，袖袍动了动，仿佛在说我不往前了。
先知轻声说：“没想到再次见你是在这种情况下。”
柯巫随意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只是转动眼珠看向白袍先知：“把你逼出来的代价挺大的。”
“你找我的方式也很激进迅速，让我完全没有防备，”先知说，“不过，这对你的意识接受能力冲击伤害很大，要是换一种缓和点的方式，对你来说会更好。”
柯巫：“那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先知：“你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吸收意识数据之后，你会脆弱一段时间，这是最容易抹除你存在的时机，我想，即使你知道了一些接近真相的信息，关于我，你了解的还远远不够。”
柯巫沉默了好一会，仿佛因为说话过多而疲惫，她的声音轻飘飘地，像快要随风散去：
“我是柯巫，她是柯巫，你也是柯巫，世界上存在很多个柯巫，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你是先知柯巫，能被冠以先知的名号，你一定比我们都强大，抹除我，不过是拔出一根草，何须你动手。”
先知柯巫先是微微后仰，没有实体的衣袍微微动了下，只能听到淡淡的笑意：
“我就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吧，你想方设法进入全息梦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我，就是想知道关于你，关于‘柯巫’的事，对吗？”
先知说的没错，最初是的，只是在刚才吞噬意识数据的过程中，柯巫的目的已经变更了方向。
柯巫说：“你会告诉我吗？关于‘柯巫’的所有所有的事情，就当，这是我通关了这场游戏的奖励吧。”
“通关？”先知说，“你这可不是正常游戏过程，而是靠作弊走到最后的。”
柯巫：“那也是我的本事，能见到你，让你现身来找我就是我的本事，不是吗？”
先知听到这话先是顿了顿，而后无奈笑着说：“你接受能力挺强的，不过，也可能是意识欺骗你装作接受了，真实的自我还在封闭，我当然乐意将‘柯巫’的信息告诉你，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要让我失望啊，柯巫。”
从没哪次柯巫觉得这两个字如此刺耳陌生，名字被从先知的嘴里念出来，莫名让人皱眉抵触。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恢复了一些，比刚才吸收白筝时要好得多，柯巫甚至都在想她要不要改个名来区分她和别的柯巫，她很跳脱，乐观。
柯巫从地上爬了起来，霍闪绕着她转了一圈，她伸出手摸了摸他，“我没事。”
白袍先知转身往纯白空间的边缘走，柯巫自觉跟上，霍闪像个自转球似的，不停绕着她转。
她将那些负面情绪全部抛在脑后，只要她没空想，就不会低落，不去想那些“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乱七八糟的问题。
不想，不想，柯巫不想。
柯巫默念着催眠自己，她现在见到先知了，很快，很快就能知道死亡真相了，至于有多少个柯巫跟她有什么关系，爱有多少有多少，反正她不认就是了。
先知飘行着，轻轻挥动衣袖，纯白空间在顷刻间淡化去，被其他空间侵占。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传出，柯巫跟在先知身后先是被吵的皱了下眉，接着抬头就看到以夜晚星辰为背景的天空。
天空上方悬挂着数不清的光屏，每个光屏中都有一个人，他们面容不同，性别，肤色，物种不同，身处世界各个角落。
柯巫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幕中的那些人，一步步走进了掌控世。
属于981号柯巫的光屏出现了掌控世的画面，许多执行者哑了声，吵嚷的声音停了下来，不知是谁推开拥挤的人群，朝着先知的方向走去。
“先知大人，这，这位是......”
这时，众多执行者才将视线投注在那位981号柯巫身上，刚才他们还在光幕外喊打喊杀或是吹捧呐喊的人都闭上了嘴，惊愕地看着她像进入新世界一样触碰这里的每一个物件。
先知朝那个发问的执行者点了点头：“是她，我带她来看看。”
发问的执行者正是之前一直关注着981号柯巫的小黑，他是个虚拟人。
那些汹涌澎湃的情感不知如何出口如何表现，他双手捂着头，原地直打转，又紧盯着到处摸摸看看的柯巫，似乎想上前打招呼。
他要是说我就是一直监视你的人，以柯巫的性格，绝对会拔刀的。
小黑纠结又开心，981号近在咫尺，他终于见到她了，不管怎样，他都要去和她说句话！
正当小黑要小心翼翼地靠近时，执行者中窜出一道黑影，直直地冲着柯巫而去！
黑影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先知走在前面，柯巫因为四处张望脚步落了很多，小黑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是765号的执行者，765号死了，他一定憋着气，现在981号来到了掌控世，他要报仇！！
小黑顿时急了，他边跑边喊：“小心！柯巫！”
被叫到的人这才回了神，转了转头。
黑影速度极快，柯巫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摁在腰上，潜意识中她登入的状态和她睡着的无差，因此她此刻是仿生人柯巫。
冰白弯刀“噌”地一声出鞘，激光点亮刀身，弯刀无情地划过黑影，连惨叫声都没有，柯巫眨了眨眼，眼前两截黑影化成烟消散了。
柯巫的注意力这才从光幕移到其他地方，光幕下方是许多黑漆漆的虚拟人，一道人形黑影，除了有手有腿外，其他都没了。
刀完企图扑上来的虚拟人后，她不满地皱眉：“这就是待客之道吗？”
先知像是慢半拍似的侧身：“哦，忘了说，他是765号的执行者，765号就是你吸收了意识数据的那个‘柯巫’，他大概是心有怨气。”
所以先知分明知道这人会扑上来揍柯巫，却一声没吭。
柯巫默了默，想捅先知一刀，还是忍了，算了，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被揍也是应该的，但是还手也是不受控制的。
柯巫正要再跟上先知，一边突然又冒出来个虚拟人，她果断举刀准备再砍——
那小黑却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别别，我不是他，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说句话。”
柯巫觉得稀里糊涂：“和我说话有钱拿？”
小黑摇头：“你说的就是金子！”
柯巫无语：“......”
霍闪亮了亮：“......柯巫，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柯巫：“你别跟着瞎掺和！”
“先知，你们这的人都这么神经吗？”柯巫冷不丁这么问。
先知这回头都不转来了，他只说：“这是你的执行者，你是981号。”
981号，这个数字一瞬间把柯巫拉回了冰冷雨水中。
她拥有数字代号，白筝也有数字代号，白筝是765号，她是981号，她们都有一个执行者。
“执行者，是什么？”柯巫嗓子哑的不像话，她眼睛一瞬间黯淡了许多。
不用先知开口，小黑见柯巫发问主动迫切地往前凑了凑，霍闪噼里啪啦一通放电震慑住了小黑，他只好还是隔着点四五步的距离。
“执行者就是负责......观察你们的人，”小黑斟酌着用词，“光幕下面的那些人都是执行者，我们会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观察你们，引导你们。”
柯巫这才正视面前的小黑，黑漆漆的人影，大概和她在全息梦里的样子差不多，没有实体，没有五官。
小黑本以为柯巫会问你观察了我多久，你是怎么引导我的。
但柯巫问的却是：“你有名字吗？”
小黑愣了愣，僵硬地说：“没有，我有工号。”
柯巫：“工号也是981号？”
小黑惭愧心虚地说：“现在是1008号了，因为你的光幕调去了养池，我就被强制更换观察其他人了，所以工号也跟着变了。”
柯巫久久没有回话，小黑以为她生气了，找补道：“我会请求先知大人把我换回去——”
“要不你就叫沉星？”柯巫打断他，“总得有个名字来证明你是你。”
哪怕这个名字代表了很多人，但起码霍闪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柯巫知道是在叫她。
说完后柯巫不再和沉星交谈，她转身跟上先知，像是迈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决绝，不回头。
沉星站在原地怔愣许久，他牢牢记下了这两个简单的字。
从此之后，他的称谓不再是跟随谁而变动的工号了，他有名字，是他的被观察者回馈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