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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栖别鸳鸯(十四)

    自在堂入堂第一试便是考得眼力眼界,在座的有哪一位会承认自己的眼界不如他人呢?定是什么不知名的路边小摊才叫人记不住名。

    莫非榆想承认酒庄就是路边小摊,实话实说,或许这些人就是单纯看不惯,想试探她,只要自己如实先说了,就会把主动权拿回来,可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又被童惜冉按住了。

    “如果胡某没记错的话,入堂试授童长老推荐的不是这位姑娘吧?”

    众多视线一下子全从莫非榆转到了郁问樵身上,不过他倒是半点不受影响,朝众人微笑一下,继续吃饭。

    “昨日入堂试我就注意到他们二人了,”胡姓男人振振有词,让人捏一把汗,“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啊!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话锋转得太快,在场的都没反应过来,有人心直口快,说道:“老胡,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连童长老的局都敢闹呢!”

    “你这哪里的话?童长老人美心善,宴席好吃好喝伺候着,哪有砸人场子的道理!我就是羡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嫉妒,童长老的朋友都生得好看,我要是瘦点就好了。”老胡说着提起鸡腿啃了一口。

    “就你?下辈子吧!”

    “哈哈哈哈!”

    四周哄堂大笑,全然忘记了先前被指“无知”的事,光记住了莫非榆和郁问樵都是童长老的旧识。

    莫非榆这才松一口气,夹着炒肉配饭一起吃,“这人说话一直这样吗?”

    童惜冉点头,“胡全,我门下的,放心。”

    难怪这么淡定,原来是知道有这么一出。

    经胡全一提醒,方才饭前莫非榆和郁问樵两遍闲聊散布的故事又被翻来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不用二人多费口舌,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有些人听到的故事不知被传了几个版本,借着机会到莫非榆边上询问真假,也在童长老面前过一遍脸。

    莫非榆自知此番全凭着童惜冉的面子,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接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郁问樵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他几十杯烈酒下肚依旧清醒如初,远远将脸红发晕的莫非榆看在眼里。

    “郁小兄弟跟童长老何时认识的啊?跟我们讲讲呗,啊?”

    郁问樵一把拿过再次满上的酒杯,仰头闷尽,他眼角发红,眼眸始终注视着右侧摇晃在花丛柳绿中的那抹梅青。

    酒香浓烈,顺着喉咙浇到心上,愈发的燥热。他们的故事中有美人相助,怎么不可以再有英雄救美?

    郁问樵眸光闪动,抬手道了“抱歉”,头也不回地跨步朝对面走去。他抢了莫非榆的酒,横站在她身前,将她与那源源不断的酒气隔开。

    “小杯不够尽兴,不如我们换壶喝?”

    排队进邀酒的几人不明不白地互看一眼,嘴快想答应,但又好像想起什么,把话跟口水一起咽下去了。“今日喝得差不多了,改日,改日有机会再来。”说罢,你追我赶地回了自己坐席。

    “郁褚师?你也来喝酒吗?来,我跟你喝一个!”莫非榆说着从桌上捞起一只不知谁的空酒杯,张口就往喉咙里倒。

    郁问樵取走空酒杯,捏着她的胳膊,轻声道:“不喝了。”

    “你说什么?”莫非榆耳朵发蒙,听不清,索性踮起脚,把自己整个脑袋都送了上去。这一下突然,直接撞到了郁问樵口鼻上。

    童惜冉翘着二郎腿,绸缎贴着肌肤,将腿部线条勾勒清晰,她撑脸笑着说:“行了,送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郁问樵点头道了谢,弯腰将人一把抱起,从万花丛中脱了身。

    宾客的话题本身就在二人身上,见此场景,脸上各有颜色。

    童惜冉只抬颌瞧了一眼,便收了视线,纤手捏起一个银酒杯斜立在桌面上,两根手指稍一用力,银酒杯便旋转起来。

    “几位别瞧了。”童惜冉盯着逐渐停稳的银杯,上面隐隐倒映着几个面露贪色的人,“我那小弟是个倔脾气,打小他认准的东西,我还没见过有谁抢得过的。人家好不容易再续前缘,在场的诸位今日就当一起做个见证,等那小子日后将姑娘追到手,我叫他请大家吃酒。”

    “时隔数载仍能在他乡相遇,实乃天赐良缘呐!”

    “今日我等能见此良缘,实是沾了童长老的光啊!”

    众宾客争相捧着话说,将场宴席气氛又推上了顶峰,然在这沸腾声中步不乏有人贴着耳朵窃窃私语,有面露难色者,亦有神色期待者。

    莫非榆闭着眼,嘴里喃喃不清,她感觉悬在半空快要掉下去,两手一环,死死搂着郁问樵的脖子。

    客栈三层楼,两坡梯子,拢共不超过三十级台阶,这会儿却显得如登天漫长,又或者说是上台阶的人希望它这么长。

    木质阶梯上了年头儿,虽常年保养,但也难免会发出吱呀声。郁问樵脚步轻且稳,每一步都要才实了才走下一步。怀中之人搂他搂得紧,鼻息贴着他脖颈皮肤,还时不时蹭一下,惹得他颈间一路红到耳根,酥麻随着她的呼吸一阵阵传到心尖。

    郁问樵睫毛微颤,停步闭了闭眼,尽力将心火压了下去。他嘴唇发干,喉间滚动一下,似是无奈又似是自嘲地轻笑一声。

    花也客栈非红苕住客是不能上三楼的,但介于情况特殊,小兄妹俩盯着郁问樵将人送回屋中,放到床上,然后出来下了楼,才把审视的视线收回来。

    上下楼一趟如过三秋,郁问樵稳稳当当地走下来,在童惜冉里却是神魂皆失,她勾着嘴角打趣道:“能见到郁褚师这副模样,我怕是苍门第一人了。”

    郁问樵面上还是那副端庄可亲又恰到好处的笑容,“算是请童小姐帮忙的报酬了。”

    童惜冉哼笑几声,“行,不亏。”

    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童惜冉看见送客的丫鬟回来,瞬间像没了骨头,一点不客气地靠在丫鬟身上。小丫鬟点头朝郁问樵行了礼,便把人架出去了。

    时辰还未到亥时,客栈这个点难得清净。掌柜的给大家伙放了假,伙计们麻利收拾完便都回家了。

    郁问樵回到屋中,靠在门上,仰头扯了扯衣领,深呼一口气。

    一楼窗外是小巷,吹进来的风少得可怜,他迟疑片刻,在暗夜中轻身翻上了对面楼房的屋顶。

    晚风不慌不忙地串走于大街小巷,带着月亮下初生的凉意与柔和的灯光相融。郁问樵原本只想到高处吹吹风,冷静一下,谁曾想坐下一抬眼就对上那扇半遮半掩的窗户。他似乎能闻到房间中飘出的淡淡的红色芍药花香,时有时无,充满挑逗的意味。

    长夜漫漫,喝不醉的人最受煎熬。

    莫非榆借着酒劲儿睡了个饱,起来既无头疼也无晕眩,反而一身轻松。她看着已上三竿的太阳,快速洗漱完,换回了她的石榴红衣下楼去了。

    客栈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散桌上零星坐着些人,莫非榆还是坐在老位置上,点了粥和咸菜,招呼小李过来打听事情。

    小李说,眼下忘城百姓只谈两件事,一是童惜冉在花也客栈重金摆席,二是佳人重逢天定缘,如果时间再准确一点,自昨晚宾客散席踏出客栈的第一步起,这两件事就已经传开了。

    “马上簪花会了,咱忘城人尤其喜欢说道这些事,每回都有青梅竹马的,破镜重圆的,不过我看都没姑娘你们这个震撼人心。”小李说着,肯定地直点头。

    借着贵人们的口,如今身份算是有了,手头也松活不少,莫非榆掏出一点银子给小李,当作回报。

    小李嘿嘿笑着,把银子揣进兜里,“明日开始,簪花会的主办方会陆陆续续发出邀请函,姑娘放心,我会帮您留意着。”

    莫非榆道了谢,感觉胃里空得很,大口大口喝起粥。她面对郁问樵房间,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她记得昨天是郁问樵送她回的房间,但细节不太清晰,印象中郁褚师也喝了很多酒,但一点没醉,实在让人佩服,甚至诧异,怎么有人喝了好几壶都还没反应的?这不是人,是酒神下凡啊......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回的鬼物倒是沉得住气,这么久了都没有再听到有情人离奇死亡的消息,想来是还在挑选下手对象吧。簪花会只是莫非榆他们用来引出曹谱鬼物的一种方式,如今他俩的前缘故事都快成了家喻户晓的话本子了,应该也已经进入了那东西的视线,接下来按着演就好。

    想到这莫非榆灵机一动,跑到柜台前跟掌柜商量了事,给了钱,随后接过纸笔,挥挥笔简单写了几个字,将大字报贴到了花也客栈外的柱子上。

    风摇摇,枝晃晃,嫩绿的叶子落到浅色衣裳上,还带着阳光的暖泽。郁问樵还是穿着那身衣裳,只不过衣领都已整理妥当,是那个人见人夸的温雅公子。

    他还未走到客栈跟前,便远远看到了一张字迹熟悉的墨宝。

    红底白纸黑字,实在明了:排忧解惑,不成功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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