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是国境东南沿海的一座省会城市。
与其他城市相比，7月的江城十分难熬。暖湿气流带来的梅雨和酷暑交织，又热又闷。这座城市的绿，像是在拍立得相纸里才会出现的色调，沉重而又深不知底。
将近凌晨时分，靠近机场的蝶来酒店逐渐热闹起来，来来往往都是拖着飞行箱的机组成员，这是机场指定的机组下榻酒店。
“诶，前两天酒吧那个戴眼镜的，怎么着，还缠着你吗？”电梯里，唐玲瞅着程欢
手里挂了又响的手机，八卦之心油然而起。
程欢撇了撇嘴，“是啊，烦都烦死了。”
“你咋还不把他拉黑？”
这时，程欢的手机再一次亮起，是不同的陌生来电，他再次摁掉。
“这人像是有病，我拉黑了十几个电话了，他还用新号码打过来。”
唐玲“嘶”了一声，“怕不是个心理变态吧？”
叮——电梯开了。
二人拖着飞行箱依次从电梯出来，来到1818房间门口。
“你可小心，这年头女人只要扯上情感纠纷，万一出点事情，报警都不好搞。”唐玲把房卡插入卡槽内，屋内瞬间跳亮了。
程欢的困意达到顶峰，她打了个哈欠，“放心啦，我会小心的，实在不行哪天去换个号码。”
凌晨2点，二人互道晚安后各自睡去，没人发现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
不知过了多久，程欢被热醒了。
怎么这么热？
她打开床头灯，望着天花板墙缝里的中央空调，红色带子下垂的毫无生机，一点儿风都没有。她按了又按空调遥控器，出风口仿佛被封印了般，依旧死气沉沉，毫无动静。
唐玲还在熟睡，程欢也顾不上吵到她，拿起床柜上的话筒，拨打前台电话。
嘟嘟嘟…
没人接。
闷热的环境让程欢脾气暴躁不少，她从枕边掏出手机，屏幕上只出现一个缺电的红色感叹号。
靠，手机忘充电了！
昏黄的床头灯光从头顶洒下，程欢的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汗，她感觉房间越来越热，甚至还有湿湿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那股味道融进热气，压的她心头不安。
这时，窗外闪过连续的亮光，数辆大卡车呼啸而过，整个屋子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程欢望向房间里的另一个灯源，卫生间的入口正对着一扇全身镜，镜子照出卫生间的玻璃门，惨黄惨黄的，光影荡幽幽，她总觉得卫生间里有什么东西在晃。
有东西在晃？
念头一出，全身镜里的光影又晃了一道。
程欢心一紧。
她试图摇醒唐玲，但不知怎地，不管她摇的多厉害，唐玲怎么都不醒。
突然之间，她的膀胱感受到一股紧迫的压力，尿意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突然降临到她的小腹。
程欢抹了把额汗，小心翼翼打开房间里的全部灯光，她踩着拖鞋，从飞行箱里翻出一瓶防狼喷，轻手轻脚往卫生间走去。
脚边有凉风吹过，好像有什么爬上她的脚踝，当她的眼角望到全身镜里的自己时，那股触感“唰”的一下消失了。
程欢愣在原地，慌的腿软了。
卫生间地板上有黑影不停在晃，她深呼吸，稳了稳颤抖的双腿，她鼓足勇气推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
一只蛾子在灯顶盖里扑腾绕圈，飞不出去。
……
就连坐过山车去鬼屋也没这么刺激啊！程欢松了口气，解决了尿意后，往脸上泼了几抔水，蒸发似乎让温度下来了一点。
蛾子不停的扑腾，卫生间的顶光一闪一闪，她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想把心烦意乱一起甩掉。
当她从卫生间拐角处出来时，一阵带着腥味的凉风扑面而来。
窗不知何时开了。
程欢的心再次怦怦乱跳，她咬着下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股触感再次袭来，像是有一只手，从脚踝往上，抚上她的脖颈，原本因闷热而黏腻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所覆盖。
砰——！
门开了！
啊——！
程欢忍不住尖叫了出来，她什么也顾不上，扑到唐玲的床上，手忙脚乱的用被子裹住自己脑袋。
意料之中的□□碰撞并未出现，床是空的，唐玲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人呢？
程欢害怕的快要原地昏过去了。
就在这时，那股腥臭再次扑鼻而来，程欢手上一片湿润黏腻。
什么东西？
程欢掀开被子，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她再次发出尖叫，然后昏死了过去，因为她看到自己手上，一片猩红。
***
“近日，蝶来酒店两名空姐离奇身亡，这件案子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我市警方对该案件进行了长达七天的调查，现在，我们在蝶来酒店门口，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时的酒店工作人员。”
女记者将话筒递给一位保洁阿姨，“阿姨您好，据说案发当天您在蝶来酒店值班，请问您有看到什么异常吗？”
保洁阿姨站在蝶来酒店门口，背景是警方拉的数条黄色警戒线，她用手捋了捋头发，正打算说话，一辆红蓝相间的警车飞驰而至，车上冲下几个穿着制服的刑警。
“谁让你们来采访的？你们——”
画面出现了几张严肃的男人脸，其中一个顶着一窝鸡毛一闪而过，随后实时采访瞬间被切成了另一则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
沈氏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一名女子摁下电视遥控开关，低头对匍匐在办公桌电脑后面的女人轻声汇报。
“颜颜姐，今早内部系统收到了程家的委托单，同时还派了中间人来说好话，说只要咱们帮他们尽快查清楚程欢的案子，会给我们五倍佣金。”助理沈一然双手抱着文件夹，等候指示。
“你怎么回的？”电脑面前的女人头也没抬。
“按您的吩咐，拒了程家的委托单后，特意给中间人打了电话告知，估计程家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意思。接下来怎么做？”
匍匐在电脑面前的女人叫沈颜，是沈氏集团老板的女儿，她蹙着眉头，一双上挑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专心致志沉浸在股票的一片红海之中。老半天后，她吐出了个字：“等。”
“等？”沈一然疑惑的重复，她知道自己老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炒个股而已，不妨碍她一心n用，并且都还能用到点上。
刚完成了一笔交易。沈颜看着飙升的账户收益曲线，她笑眯眯地长吁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让我们来谈谈正事。”沈颜抬头望着助理，“我妈有和你们说啥吗？”
“沈姨三声五令，不让我们接程家的案子。不过…您真的不打算接吗？从我来沈家开始，您一直让我关注程家的一举一动。”
沈颜没回答她的问题，手指滴溜滴溜的敲打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良久，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双眼直接望向沈一然，“你来沈家多久了？”
沈一然一滞，一不小心陷入了沈颜的目光之中。
沈颜有着一双极其锐利的凤眼，眼角细长上翘。这双眼睛看着你，会让你想到古老传说中的凤凰，想到戏台上的美貌花旦，想到狡黠精明的狐狸。沈一然回想起初见沈颜的那天，落日熔金，夕阳似火，她在宗族的祭台上祈福，一转身便看见族奶领着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人踏过门槛往里走来，而其中，沈颜众星拱月，一双凤眼锋芒逼人。
“我三年前来的，还是您挑的我。”
说实话，沈一然并不知道沈颜为什么从众多家族子弟里挑了自己，也许是同情？她从小就没爸没妈，一直是沈家族奶收养的她。
“你对你爸妈有印象吗？”
沈一然愣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话。
印象么，确实是有的，只不过更多的是不堪的。
在她遥远的记忆里，两张亲切又陌生的脸颊缓缓浮现，再然后，某天，在他们接她放学的路上，那两张脸居然在某个瞬间，变的极其狰狞，像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突然发狂，抓住路人就咬，咬的血肉模糊……
“他们…还活着吗？”沈一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活着，只不过…他们的模样还不太正常。”
沈一然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别想太多。很快，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就在此时，沈颜的手机响了，她看着屏幕上尾号8888的陌生号码，露出了个意料之内的微笑。
“哪位？”
“程向石，我找沈颜。”
程家，江城惹不起的大户，祖宗是建国的大英雄，和平年代带着一家人荣归故里，在江城老家落了跟脚。
再说程向石，现年57，程家老三，早年游学时与一女同学生了情，女同学偷偷生下个女子，名程欢。碍于程家的礼法，程欢无法认祖归宗，便好吃好喝的养在了外头。
程欢这一死，7天了警局里还没个线索，亲爹程向石急白了头。
“程先生你好，我是沈颜。”
“我想请你出山，条件好谈。”电话里，程向石语气略有一丝焦灼。
沈颜眉头一挑，嘴角微微上提。
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钱算什么，她要的从来都是程家的那块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