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江城市公安总局刑侦办公室,早8点整。

    办公室人陆续到岗,赵晓文打了个哈欠,左手端着一杯新泡的浓茶,右手夹着一堆文件,甩了甩连续通宵两天的鸡窝脑袋,

    “半小时后,A1办公室集合。陈局旁听。”

    作为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还差俩月,赵晓文就满40了。

    40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不往上跳,这辈子都钉死在这副支队长的名头上了。毕竟现在单位提倡给年轻人机会,再加上上面没人…,说白了,他早认清现实,打算捧着正处级这个帽子干到退休。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上个月,正支队长病退,单位急需一把手顶上。上周,蝶来酒店两名空姐离奇死亡,省厅对此格外关注。机会一股脑的往他头上堆——他赵晓文,又支棱起来了。

    但事情哪有他想的这么美,距离蝶来酒店案发时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他们整个刑侦支队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查出来,急的陈局火速连夜从省里赶回来,一齐研究案子的突破口。

    “小赵,汇报一下现在的进度。”年过五旬的陈局坐在最中心,神色凝重。

    赵晓文划拉几下幻灯片,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了案发现场照片——多是两具女尸各种角度的死状。

    “两名死者,唐玲,颈部遭扼压,呼吸道停窒死亡。脖颈红痕与蝶来酒店天台的电缆一致,初步推测唐玲是被电缆勒死的;另一名死者程欢,面色发青,眼球突出,死者在短时间肾上腺素飙高,抽血化验心肌损伤标志物显示心肌酶数值明显超出正常值,其他并无异常。”

    “监控有什么线索?”陈局扶了扶眼镜。

    “我们在监控里看到,死者唐玲在凌晨四点十二分独自乘坐电梯来到顶楼,顶楼没有摄像头,我们调取了事发当天酒店停车场的高空摄像头,监控里唐玲主动将电缆结套在脖子上,从20楼一跃而下,身体正好在19楼与18楼中间飘荡。与报案人所说一致。”

    报案人回忆:那时天还蒙蒙亮,他正在帮新入住的客人泊车。当他从车里钻出来时,隐约看见18楼窗前荡着一个人。他搓了搓眼睛,确认是荡着个人时,他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陈局问,“天台有什么发现?”

    “天台常年锁闭,经技侦多次勘测复查,整个天台只有唐玲一个人的脚印和生物痕迹。而奇怪的是,绞死唐玲的电缆是牙咬断的,上面的齿痕与唐玲相符。”

    陈局微眯双眼,“继续说。”

    “另一名死者名程欢。她从入住后就没有出门,我们并未在监控里发现异常。所以初步推断,程欢死亡的第一现场就在1818房间。但酒店人来人往,酒店保洁并未细心打扫,光洗手台的指纹就提取不尽。我们来的时候,程欢在靠里的这张床上已经死亡,而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视线恰好覆盖窗外吊死的唐玲。从王主任尸检结果来看,死者的心肌酶数值明显超出正常值,我们有理由怀疑是她看见了吊死在窗前的唐玲,被吓死的。”

    吓死?

    陈局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他从事这行三十余年,从未真正见过被吓死的人。要说程欢是吓死的,谁信?他的目光不自觉从照片墙上移到赵晓文脸上,看到了一头的鸡毛和挂在眼角硕大的黄色眼屎。

    ……怪不得程家一通电话把自己叫了回来。

    “还有什么进展?”

    “没有了…不过陈局,我们打算今天再去一趟程家…”

    “没有就散会。”陈局无情的打断了赵晓文的发言,“赵晓文留一下。”

    支队的人瞬间作鸟兽散,只留下赵晓文一人。

    “死者程欢是程家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个案子的分量。”陈局语重心长,“付队病退没多久,这些天你挑起大梁也辛苦了,明天,不,估计今晚,省里会下来个同事,你们一起负责一下这个案子。”

    赵晓文不自觉耷拉下两条难舍难分的眉毛,“哦。”

    说起来是一起负责,但既然对方是从省里下来的,官儿肯定比他大。

    “另外,”陈局很小声说,“程家派了个人来,在允许范围内,你让人验验尸,王主任那边…你去打个招呼,走技术外聘流程。”

    “谁啊?还让人验尸?”赵晓文好奇。

    “不该问的别多问。”

    说完这话,陈局拍拍屁股就走了。

    赵副支队长满腹心事,也没多留,他从兜里掏出根烟,来到安全通道。

    诶,

    上面既然这么安排了,自己这支队长的位置怕是要飞了。

    正打算用火机点烟,办公室门口冒出个脑袋,朝他大声吼道,

    “赵队,楼下来了一位女士,说要上来。”

    “来干嘛?”赵晓文“啪”的一下点着了烟,他猛吸了一口烟,复又吞云吐雾,烟瘾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已经忘了刚才陈局说的话了。

    “不是…这位女士说和陈局打过招呼了…”

    “不行,市局重地,哪能这么…什么,陈局打过招呼的,让她上来吧!”抽烟抽糊涂了,赵晓文一挥手,示意放人进来。

    程家找来的专家?什么专家会比他们刑侦更牛逼?赵晓文眉头紧锁,他还来不及想出点什么子丑寅卯,他已然听到电梯方向传来了“蹬蹬噔”的高跟鞋声,隔着淡淡的烟层,他还是看到了这位程家请来的外聘专家。

    那是个气场极度强大的女子,披着一身黑色皮风衣,一头精心护理的波浪大卷散在胸前,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所到之处皆是风情。以至于赵晓文一时之间愣住了,他下意识正了正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拍电影的明星串错场了吧…

    “赵队长?我叫沈颜,是程家的委托人。”沈颜象征性的伸出手。

    赵晓文赶紧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先是伸手快速捯饬了下自己头顶的鸡毛,也不擦,直接握了上去,“你好,沈女士。”

    沈颜嘴角不自觉抖了一下,她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陈局应该和您打过招呼了,程欢现在在哪儿?是否方便带路?”

    “哦哦,死者现在在技术科,你跟我来。”

    技术科在八楼,二人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过程中,赵晓文突然开始聊起了天。

    “冒昧问句,沈女士这么漂亮,在哪儿高就,不会是拍电影的吧?”

    “称不上高就,我在沈氏咨询公司工作。”

    咨询公司,不就是一堆写ppt满口扯大饼的公司吗,怎么会和案子有关?

    莫不是这人还有一些做侦探之类的副业?

    可这女的真不像啊,他用余光上下将其看了个囫囵个,见沈颜没反应,本想开门见山,刚一张嘴,

    叮——电梯门开了。

    “赵队,您先。”沈颜笑眯眯看着他,给他让路。

    赵晓文不由得闭上了自己想要问话的嘴。

    刑侦楼801,解剖室。

    “王主任,忙呢。”赵晓文推门而入,示意沈颜先在门外候着。

    解剖室里,一副泡了三天水的腐败男尸躺在冰凉的解剖台上,腹部胀起,边上站着俩戴口罩的法医徒弟。法医王主任手拿咬骨钳,轻轻地揭开男尸的胸腔,认真给俩徒弟上着教学课。

    赵晓文进去没多久,俩徒弟就被王主任给赶了出来。推门出来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颜,其中男徒弟愣了一下,被女徒弟拽走了,女徒弟似乎为自己同事的失礼不好意思,礼貌性地对沈颜点了下头。

    隔着模糊的玻璃窗,沈颜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解剖室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叫,

    ——什么?没文件?没文件你让一个外人来验尸?

    沈颜看到赵晓文双手合十似乎在求人。

    赵晓文确实在求人。

    这个王主任,在刑侦科里是出了名的老古董,脾气火爆不说,声音还很洪亮,只要王主任一吼,隔二里路大家伙都能听到他在骂人。

    “别说了,没文件就是不能进来!”

    赵晓文舔着个脸,往王主任身边凑近了一点,声音小了点,“王主任,是陈局说的…”

    陈局俩字犹如魔咒,王主任愣了一下。

    整个局里,谁不知道王主任和陈局那点遥远的、隐晦的、破事儿。

    赵晓文见有戏,趁热打铁,“陈局说走技术外聘流程,人今天已经来了,您让人先看看,回头我就把文件补过来,您看成吗?”

    说到底,赵晓文也是想看看这女的到底有啥本事,如果她能帮他破案,他不介意做小伏低。

    王主任动了动他高贵的嘴巴,罕见的答应了,“五分钟。”

    “就五分钟。”赵晓文举了五个爪子,陪着一脸笑。

    沈颜进门后,看到一个年过五旬的半老头,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咬骨钳,拉着个老脸,“从上往下第三排左数第一个第二个,你自己看。”

    屋子的西北角列了一面墙的存尸柜,沈颜在钢面贴着的白色名牌上找到了“程欢”二字,她缓慢的抽出了尸体笼,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惨白的女尸。

    是了,

    是程欢。

    来之前,沈颜特地看了半天程欢的资料。就算与程欢素未谋面,但她依旧能确定这是程欢——尸体所拥有的高挺鼻梁,那是程家人独有的标志。

    “烦请二位出去一下,我需要单独调查。”

    什么?

    单独调查?

    赵晓文眼睛睁得老大,他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啊。

    没文件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一个人在解剖室待着!

    赵晓文开始怀疑这是陈局布下的一个坑,为了给省里来的人铺路的坑!赵晓文挺直身板,还未等王主任发飙就先开口拒绝:“沈小姐,恕我直言,让您进来已经很不符合规矩了,更不可能让您‘单独调查’。”

    她知道自己这要求提的过分了些,可没办法,她必须这么做。沈颜的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摆了个“请”的手势,“您可以打电话给陈局确认是否同意我的要求。”

    赵晓文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他在探究这些人到底玩的什么把戏,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局的电话。

    得到的回复是确定的。

    “王主任,您听到了,陈局电话里说了可以。”

    “胡闹!”王主任呵斥了一声,他一把丢下咬骨钳,脱下手套,黑着脸出了门。

    赵晓文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跟在王主任屁股后面,一并出了门。

    “这个女的是什么来头?”王主任坐在解剖室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一脸不爽。面前的电脑正放着解剖室的监控,画面里,沈颜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望着死去的程欢,一动没动。

    好在这间解剖室也充当法医考核室,这边主办公室里电脑打开,那边什么一举一动都看得清。

    “不知道,陈局只说了程家派来的人。”赵晓文翘起个二郎腿,搓搓脑袋上的鸡毛,打了个哈欠,“她自己说在什么咨询公司上班,我也好奇呢,她到底来干嘛。”

    身后的男法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嘟囔着,“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来了…”

    “她为什么来?”赵晓文催促,“说啊。”

    “她好像不是什么普通员工,是沈氏集团老板的女儿,我女朋友就是她们公司的员工,我在他们公司照片墙上看过她!”

    “死的人不是程家的人吗?怎么和这个沈家挂上钩了?”赵晓文好奇问道。

    男法医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我女朋友说,他们公司好像还接那种业务。”

    “哪种啊?私人侦探?”在场无一不对这位貌美又有钱还能让陈局开绿灯的女人好奇。

    “嘘!那种啊,就是阴阳眼!而且我听我女朋友说,她们这种业务,不是花钱就能请得动的…”

    “不会吧?这么美的人居然还会做法通灵?她会不会也是女鬼…”

    看着这些人越聊越离谱,王主任脸色阴沉的出言打断,“一个个的都是读过书的吧?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

    带起话题的男学徒连忙闭嘴。

    赵晓文盯着监控看,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这些有钱人就喜欢搞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怪不得,怪不得问她来干啥闭口不谈。

    只不过,这玩意儿怕是唬人的吧?赵晓文看着监控里站着的女人,他可是从小在党的领导下长大的唯物主义青年,哦不,中年。怎么会信这玩意儿?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巴巴的望着监控画面,他迫切的想知道,这女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诶,老王,你这监控怎么一动不动啊。”赵晓文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屏幕。

    “什么老王,叫我王主任!你个小兔崽子,下次你看我还给不给你开绿灯!”王主任猛拍了一下桌子,然后他也忍不住凑近了屏幕,画面里的人确实一动不动,从他们打开监控到现在,沈颜的屁股蛋连挪一下都没有。

    “监控是好的,看那儿,牛顿撞球还在动。”女法医指着监控画面,冰柜上摆着的不锈钢撞球,确实在左右不停来回撞动。

    “那她咋一动不动啊,电影里阴阳眼不都是要拿什么东西抹一抹眼睛吗?”赵晓文觉得无聊,还想逗女法医说点什么。然而脑海深处的某个记忆碎片,莫名其妙的随着“阴阳眼”这三个字突然活了过来。

    沈颜…沈家…沈氏集团…

    他想起来了,

    昭神。

    她是昭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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