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毕业答辩、找工作的事情都搅在一起，还是因为每天几乎都能在各种场合撞见傅君和许浅语，让林子楠产生了一种时间飞逝的错觉。大四下半学期过得似乎格外地快。许浅语有事没事就会来找林子楠聊天，林子楠能躲就尽量躲，实在躲不掉时，就只好陪着。“美女就是美女啊，就连我们这些女生都根本无法拒绝，更何况是男生。肤白貌美大长腿，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这凑近了看，可真是越看越好看。傅君那臭小子，可算找到个搭的了。”林子楠每次聊天，心里都酸酸的。

    许浅语时常会寻问林子楠有没有签三方协议，是不是打算留在N城，要不要跟她一起来傅君的公司，林子楠都找机会搪塞了过去，只打着哈哈说都还没定呢。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这几个月每天在学校都被你俩这么阴魂不散折磨得快疯掉了，还怂恿我去他公司，这是在变相强制性喂狗粮吗？残不残忍？无不无情？有没有考虑过我吃粮的感受？”林子楠搪塞的次数多了，许浅语也逐渐意识到林子楠并不想透漏她今后有何打算。

    转眼之间，就到了毕业季。那天班级群里发通知说周五要拍毕业照，然后辅导员把毕业合照和单人照的流程简单讲述了一遍，拍照地点依旧是每年雷打不动的图书馆门口。

    周五那天，大家都换上了学士服，先是系里四个班合影。林子楠很少参加这么隆重而且人数庞大的集体活动，看着大家都兴致高涨，一时间有些怅惘。心里想着，或许自己因为嗜睡，似乎过早地失去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活力，可能还因此错过了很多青春的际遇。

    不过很快她就从这种情绪中出来了，因为她又看到了即便穿上老土的学士服美貌也丝毫不减半分的许浅语，以及她身旁站着的傅君。“与其埋怨自己嗜睡，不如埋怨傅君拖累。毕竟醒着的时候给他写了那么多的信，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笔墨。”林子楠有些自嘲般地想到，随后立即转开目光，眯起眼睛望向图书馆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个季节的N城是最美的，阳光明亮而充沛。N大的校园也是一片沁人心脾的绿色。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林子楠的心里居然是如此不舍。原本她打算就留在N城，因为她心里是喜欢这座城市的，喜欢它的安逸，喜欢它沉静态度底下不动声色的旺盛生命力。可是如今，傅君居然也好巧不巧地选择了来N城发展，她实在有些难以忍受想念之人虽然近在咫尺但却有佳人在侧的事实。她跟杨雨慧聊起这些郁闷之事，杨雨慧说，不如来C城找工作，两人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林子楠想了想，答应了。

    毕业合影和单人照拍完之后，各班开始自由活动了，大家都穿着学士服在校园里四处找漂亮地点，拍各种各样姿势奇怪的照片。不仅林子楠的室友喊她一起合影，班上同学也几乎都邀请她合影了，林子楠有点受宠若惊，她一直以为大家不怎么喜欢她。半天下来，林子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拍了多少张照片了，和这么多人一起玩笑打闹的感觉居然也挺好的。林子楠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如果不是眼角的余光总不自觉地被傅君和许浅语吸引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当天下午，班长就非常有效率地把照片都整理出来了，上传到了班级群里，让同学们自由下载。林子楠把照片下载下来，一张一张地浏览，发现原来自己笑起来也蛮好看的。看着照片上一张张如花的笑靥，林子楠心里又温暖又伤感。正当林子楠百感交集之际，她突然看到眼前正在浏览的照片中，身后不远处站着傅君和许浅语。许浅语挽着傅君的手臂，两个人即便是在背景里，身姿也格外出挑，令人难以忽略。

    林子楠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胀。“我们的唯一一张合影呢。”她想，“以前在一起那么久，居然也没有想到要好好拍一张照片。如今算是有合影了，却是以这种方式。‘近在咫尺远在天涯’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嘀嘀嘀”班级群里又有了新的消息：“晚上四个班一起聚个餐，然后各班组织去KTV里唱个歌。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聚会了，可不许有人缺席了哟。”

    一个室友也看到消息，然后回过头来冲林子楠说：“子楠，说你呢。这次要去的吧？”

    林子楠忙笑着说：“去的去的。”

    聚餐的时候，大家笑着闹着叫嚣着，还有人喝了酒。同学们似乎都在用各种方式冲淡离别的伤感。聚完餐，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就奔向了附近最大的一家KTV。各班都要了两个包间，本来的计划是各班同学在自己班的包间里自由活动，后来大家都开始在各个班的包厢里随便乱窜起来。

    林子楠进了自己班上的包厢之后，就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身边坐的人换来换去，大家都积极地去点歌唱歌。林子楠虽然很少参与这种场合，倒也没有多不自在。到后面，各班开始胡乱窜包厢，有些同系的同学虽然在一起上过大班课，看着眼熟，但她也叫不上名字。她就一直在那里放松而安心地坐着，只打算做一名忠实的听众。

    当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时，林子楠开始淡定不起来了，因为许浅语带着傅君走了进来。林子楠赶紧低下头，默默祈祷着不要被发现，这时，她身边正好两名同学起身去点歌，许浅语拉着傅君就坐下了。林子楠看藏不住了，连忙转过头，冲他们打了声招呼。包厢里音浪滚滚，她的招呼声被淹没在这音浪里。

    许浅语笑着朝林子楠和另外几名熟识的同学一一打了招呼，她的出现，让包厢里的不少男生都开始躁动起来。

    他们坐下没多久，许浅语就起身去点歌去了。这时，傅君另一侧的同学让他往林子楠的方向挪一挪，傅君二话没说就坐在了林子楠身旁。这下子，林子楠更觉得如坐针毡，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才好。她只好机械地盯着屏幕，脖子不敢动，眼睛不敢眨，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傅君身上。

    点歌机那里传来一阵哄闹声，原来是班上一名男生正在向许浅语告白。林子楠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脖子都快要僵掉了。她看见许浅语依然甜甜地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侧过脸来指了指她身旁的傅君，又转过去跟男生说了一些话。她这边什么也听不清，因为唱歌的同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歇斯底里地吼着。林子楠好奇傅君会如何反应，于是又把头转向傅君这边，打算看他有什么动静。这一看差点没让林子楠把脖子给扭了，因为她发现傅君正直直地瞪着她。林子楠慌忙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屏幕。她眼角的余光发现傅君一动没动，依然看着她这个方向，一时间她不知道傅君到底是还在盯着她还是在望向许浅语。林子楠只觉得如芒在背，连呼吸都开始不均匀起来。正当林子楠觉得自己快要爆炸时，发生了一件让她更加郁闷的事情。

    由于刚才那名男生带头，男生们都纷纷开始向自己暗恋的女生告白。林子楠本来无暇顾及这些，但他们班上的吕硕突然站在她面前。吕硕挠了挠头，冲她笑着，大声说：“林子楠，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现在要毕业了，我想要告诉你。”林子楠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人生首次告白，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好呆呆地看着吕硕。

    吕硕看着林子楠，又说到：“你毕业之后还打算留在N城吗？”

    林子楠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发现自己喉咙都已经干了。

    这时，林子楠身边坐着的傅君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不发一语地拉着她出了包厢。

    林子楠本来就属于反应慢半拍的人，遇上这种境况，大脑直接约等于丧失了思考的功能，根本顾及不上周围人的反应，只知道随着傅君一直机械地不停地往前走。等她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使劲将手臂退了出来，并停下了脚步。

    傅君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说到：“所以呢？”他的神情是冷的，语气也是冷的。

    “所以？所以什么？”林子楠听着这没由来的问句，看着傅君没由来的生气，一头雾水。

    “所以你毕业之后还打算留在N城吗？”

    “留……留的。”

    “真的？签公司了吗？”

    “真的。签了。”

    “哪家？”

    “MT。”

    “原来是家大公司，难怪不肯来我们公司。敢情我们公司庙小，养不起你这尊大佛。”傅君语气不善。

    林子楠一时间有些郁结，心里暗暗诽谤到：“去你那让你将我的头按在狗粮盆里摩擦呀。”刚诽谤完，突然想起了刚才在KTV的情景，于是大叫一声：“啊！”

    傅君没料到林子楠会突然来这一出，皱了皱眉，说：“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林子楠赶紧说：“许浅语还在包厢呢。你……我们……不是，这……”

    傅君似乎被她一提醒，也想起了刚才的事。他叹了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林子楠说：“那许浅语呢？”

    傅君说到：“没事。我待会儿回去接她。”

    林子楠刚要拒绝，看到傅君已经迈开腿往学校方向走了，只好跟上。

    一路走着，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林子楠看着她和傅君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长又缩短，缩短又拉长，心里想着，这路不要有尽头才好。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才好。

    第二天，林子楠以为许浅语会过来找她，但没有。也没有其他人问起这件事，好像大家都在自己的情绪里沉沉浮浮，已经无暇顾及他人了。就连吕硕也没有再找过她。

    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的当天，林子楠悄无声息地坐上了去往C城的飞机，没有跟任何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