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眼看着周末一点点的逼近,林子楠满脑子还都是“要不我发短信跟她说我病危”“要不干脆辞职搬走”“要不我找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代替我去”这类计划。没有一个靠谱的。见面的事情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她感觉最近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她时不时翻开短信,仔细瞪着那“好。周六九点半。”六个字,然后质问自己的双手:“说!你俩究竟谁干的?谁编辑的?谁点击发送的?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不论她有多不情愿,周六还是一秒没迟到地来了。

    一大早林子楠就起床了,虽然她前一天晚上思考今天的作战方针一直思考到大半夜,也没能想出个可执行的方案来。到最后,她脑中只飘着“只要我沉默,那她就是今晚的康桥”几个大字,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起床之后,林子楠一看时间离九点半还早。她挠了挠头,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化个妆。虽然她平时根本没有化妆的习惯,但迫于公司在盛大场合上有着装要求,因此装备倒也还算齐全。“化呢还是不化呢?化吧,那我在她心里的恶劣形象是不是会更重一点?不化吧,是不是显得不够重视?要不扔个硬币吧,正面化反面不化,立起来呢我就二话不说放她鸽子!”

    室友王晨曦听见响动也起来了,看到林子楠正对着一枚硬币苦大仇深的样子,说:“咦?你今天起好早哦,平时不都要睡到中午去的?”然后坏笑着说:“怎么?今天要跟肖嘉勇约会呢?”

    林子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约会犯得着起这么早吗?”

    王晨曦已经习惯了林子楠大脑不动嘴巴先行的德性,根本不跟她计较。

    “这是你的硬币吗?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摆都立不起来?是不是偷工减料给做窄了?是不是□□?”林子楠又冲王晨曦一顿吼。

    王晨曦端着水杯走过来,摸了摸林子楠白皙的脸蛋,说:“唉。我家楠楠。傻了。可我能怎么办呢?不就只能疼着。”林子楠刚要发作,王晨曦惊声说到:“哎呀。你黑眼圈怎么这么浓?昨晚通宵了吗?”

    林子楠一听,赶紧跑到镜子前面一看。黑眼圈是有一点,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王晨曦咯咯笑了,说:“哈!还说不是要去约会。不约会这么紧张干什么?”

    林子楠气得朝她翻了翻白眼,说:“请不要用你的恋爱脑来揣度别人生命攸关的大事!你那粉红色的恋爱氛围最好离我远一点!会严重干扰我的判断和思路!”

    王晨曦笑得更欢了,连忙点头说:“好好好。等我化完妆,立马带着我粉红色的恋爱氛围去找我夫君去了。你确定不需要我留下来帮你化妆吗?”

    林子楠一听,气焰像被泼了一头冷水,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得畏畏缩缩地小声说了一句:“需要的。”

    王晨曦打趣说:“您看我这粉红色的恋爱氛围咋办?怎样才能不碰到您?”

    林子楠翻了个白眼,说:“算了。碰到就碰到。”

    “说吧。要个什么样的妆容?我看你今天适合烟熏妆,这都不用化,现成的。”

    “严肃点啦!我今天要见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

    “哦?是吗?什么人?”

    “前男友的妈妈。”林子楠语气非常轻地憋出这几个字。

    王晨曦正喝着水,差点给呛到。“哇塞!林子楠!就你这睡神附体的人,我以为肖嘉勇已经是眼神不好,才看上你的。就你还有前男友呢?还前男友妈妈都找来了呢?能耐啊你!没看出来啊你!”

    林子楠虽然被损,但心里对王晨曦的这番话也是非常赞同的,只能暗暗想:“你要是知道傅君是何种大神,可不得把你下巴惊掉下来。”

    “废话少说,快点动手。”

    “别急,我还没八卦玩呢。你隐藏得够深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快说来听听。大学?”

    “你快点化吧。今晚等你回来了我全告诉你。现在赶紧把正事办了。”

    “那行吧。那你说说,今天要见的那位,是个什么性格?我看看给你化个讨喜的还是讨厌的。”

    “她……是个非常、非常……不好惹的人。”林子楠绞尽脑汁,半晌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看着林子楠目光都有点呆滞了,王晨曦心里有点难受,说:“哎呀。别怕呀。都多大的人儿了。都多少年过去了的事儿了。咱不怕,啊?”说完轻轻拍了拍林子楠的头。

    林子楠翻了个白眼:“谁怕了呀?你赶紧动手吧你!”

    九点二十七,林子楠准时出现在小区附近唯一一家咖啡店的门口。推开门时,她仔细而快速地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穿着。非常严肃,无懈可击,今天唯一能够显示出“高冷、生人勿近”架势的,就只有这妆容和穿着了。哦,还有临出门时,王晨曦给她的十一字真言“少说话,喝咖啡。不够就续杯。”

    “那不是要让我续到店主怀疑人生吗?”林子楠暗暗叹了口气,推门而进。

    店里人不多,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傅君的妈妈。

    傅君的妈妈站起身来,朝林子楠点了点头。林子楠走过去,只感觉自己腿都有点软。

    傅君的妈妈待她走近,伸出手来,说:“林子楠,好久不见。”

    林子楠有点诧异,但还是很快伸手和她握了握,说了句:“您好。好久不见。”

    “我给你点了杯拿铁。”

    “哦,好的。谢谢。”

    “我如今找你,你肯定觉得很奇怪。”

    “是的。”

    “那我就直说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当然还是关于傅君的事。”

    “阿姨。您稍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他联系过了。您的事,我帮不了。”

    “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联系了。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阿姨。真的,您别说了。我真帮不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您,您不用再找我了。我和傅君早没关系了。”

    “傅君结婚生孩子了。但孩子不是他的。这是亲子鉴定报告。”傅君的妈妈一边兀自说着,一边将刚才就放在了桌子上的几页纸摊开,递给林子楠。

    林子楠看着“xx大学医学检验中心DNA检验报告书”几个醒目的大字,有些呆了。傅君的妈妈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间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林子楠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心神,说到:“阿姨。真的对不起。我帮不了您。”

    傅君的妈妈伸出手,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使劲握住了林子楠的手。林子楠看着她苍白的指节,又转而看向她的脸。那张曾经冷艳而狠厉的脸,如今也有了时间摧残的痕迹,有着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的皱纹和瘢痕。

    “林子楠。我求求你。”

    而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甚至还带着苦楚和哀求。林子楠曾以为这种表情一辈子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女人脸上。

    林子楠狠了狠心,使劲将手抽了出来,说:“阿姨。对不起。我真的帮不了您。没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林子楠站起来,转身就走。几步之后,听到后面傅君的妈妈说:“当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郑重向你道歉。请体谅一个母亲的难处。”

    林子楠顿了顿脚步,然后继续向门口走去。这份道歉她等了太久太久,久到现在收到了,也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本来周末属于林子楠的补觉时间,是一天十五六个小时都能够用来睡觉的大好时光,可这个周六下午不论她怎么努力,也睡不着。思绪纷纷扰扰的,剪不断,理还乱。

    傅君妈妈说的一番话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虽然林子楠和傅君很早就分手了,但她也一直是盼着他好的,盼着他能够在他应该在的世界里肆意飞扬的。

    但现在听傅君妈妈这番话的意思,他这是被人给绿了?虽然他现在过得如何,跟自己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林子楠还是忍不住老想着这事。一想到傅君妈妈那张带着哀求的脸,林子楠更是越想越愧疚。

    “我这是愧疚个什么劲儿啊?他们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我帮忙?要我怎么帮啊?我又能帮上什么忙?他妈妈八成是病急乱投医才找到我头上了。算了不想了。跟我无关。我又不是遇人救人的圣母,更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菩萨。”林子楠觉得自己快要被愧疚感给吞噬掉了,赶紧自我安慰道。

    “在家干嘛呢?还在睡觉呢?晚上看电影吗?”肖嘉勇的短信三连让林子楠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刚一波对前任的愧疚未平,又来一波对现任的愧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运?”林子楠暗自嘲笑自己。

    “没干嘛呢。睡不着。有好看的吗?”林子楠按问题顺序依次做了答。

    刚回完,肖嘉勇的电话就过来了。

    “我刚查了一下。你家附近的影城今晚排了一部惊悚片,一部动画片,两部文艺片。我看都不是你喜欢看的。如果你过来我这边,选择要多一点。你来吗?”

    “不去了。那要好晚才回来。太累了。”

    “不回去也行啊。”肖嘉勇打趣到。

    “哈哈。要不就看动画片吧。找点童真童趣。”

    “好嘞。那我去订票了。”

    “拜拜。”

    灯光暗下来,屏幕上播放着安全须知。恍惚间,林子楠又想起曾经傅君带她逃课看过的电影。她摇了摇头,心下暗道:”最近想起他有点多了,赶紧打住!打住!”林子楠狠狠地吸了一口冰可乐,脑袋都冻僵了。她把手机关了静音,拽在手上。

    电影放到大概一半时,林子楠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但她并未在意,依然乐呵呵地沉浸在动画片的剧情里。坐在旁边的肖嘉勇无意中扫了一眼屏幕。这一看,让他心里一惊,也让之后的故事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屏幕上显示着“他还爱你。”

    发信人是:傅君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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