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移，影子拉得很长。

    伏在程瑶肩上的翠翠眼中青色雾气弥漫，十指瞬间变得尖利无比，血红的指甲朝着程瑶的脖颈而去，露出血盆大口，要将她咬碎，结果指甲还没碰到程瑶的发，就被一道耀眼金光弹了回去。

    不甘心，她磨着指甲，想要攻击程瑶身上其他脆弱的地方，结果发现怎么也破不了她的屏障。

    有大能给这少女布下了护身禁制，妖魔鬼怪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翠翠姐居然没成功？”

    “这姐姐是个好人，翠翠姐你能不能别伤害她。”

    “小玉，你别被骗了。他们都是坏人，是来抓我们的。”

    叽叽叽喳的声音还在响着，背上太重了，程瑶累的膝盖一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顿时，从她的背上，叽里咕噜一连串滚下了七八个小女娃，头上梳着双角发髻，诧异地和她大眼对小眼。

    程瑶：“……”

    小女孩们：“……”

    “你们是？”

    程瑶疑惑地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个小女娃。

    “糟糕，被她发现了！”

    “快跑，快跑！”

    那七八个小女娃看起来年岁都不大，甚至有的才学会走路，还在咬着手指头流口水，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其他匆忙跑开的人拖着一起走。

    一时之间，慌慌张张，人仰马乱。

    最后，只剩下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女孩站在原地，面对面看着程瑶发愣。

    这张脸，是她在幻境中见过的。

    程瑶：“你是叫小玉吗？”

    小女孩没想到程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眼眸中一瞬间溢满了惊喜，高兴地直点头，透着单纯的呆萌。

    累的满头大汗起不来，程瑶索性坐在地上休息。

    叫小玉的小女孩慢慢靠近了程瑶，掌心一翻，是几朵小野花。

    五颜六色的野花在她手心里盛开，摇曳着。

    “给你，姐姐。”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缺了颗门牙的嘴巴漏着风。

    她把手心的野花送给了程瑶。

    “谢谢。”

    程瑶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花，在戒子空间里取出了一个花盆，将野花种了进去。

    有了灵土培育，这些野花就能盛开的很久。

    “不用……谢。”

    小女孩收回了小手，别在身后，害羞地红了脸，随之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程瑶右手中指上戴着的戒子空间，似是很好奇这个戒指是什么。

    “这是戒子空间，只要有灵力就可以使用。里面空间很大，相当于一个移动的仓库，可以放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瑶耐心地对着小女孩解释着，从戒子空间里取出了一块麦芽糖。

    “喜欢吃糖吗？”

    小玉被程瑶突然伸出的手吓得退后了一步，瑟缩着身子，以为她要打自己。

    直到看到程瑶善意的微笑，她才谨慎地靠近，眼馋得看着程瑶手上那块黄色泛着甜香的麦芽糖。

    “糖……”

    “对，我自己做的，加了糖浆和小麦粉。”程瑶耐心解释道。

    小玉指尖碰了碰麦牙糖，只是虚幻着穿过那糖果却没有触碰到，顿时着急地红了眼。

    “糖……”

    她红着眼睛要哭了，仰起头看着程瑶，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拿不了这糖果。

    程瑶也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这时，一个浑身充满戾气的小小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程瑶只感觉一阵风掠过，小玉已经被人拽开了。

    翠翠张开手臂，将小玉紧紧保护在身后，对着程瑶厉声道：

    “别想欺骗小玉。你就是想拿她祭旗，虚伪的修道者。”

    鬼灵的魂魄最适合祭阵旗，能大大增强阵法的威力。

    她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个女子身上有阵旗的气息，威力很强大。

    在她们身后，一群大大小小的小女孩也站在翠翠和小玉的身后，形成了半个圆形，紧紧保护着她们。

    这群小女孩里，显然翠翠是年龄最大，占据领导地位的那个，比起刚才，她现在看样子至少有八岁。

    程瑶：“我没有恶意。”

    她摊开手，试图解释，但是翠翠显然对她只有怀疑和提防。

    小玉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她手心的糖果，嘴里念着“糖”“糖”，却还是被翠翠他们强行带走了。

    这些小女孩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了程瑶面前。

    好像被人误解了。

    她不明白这群小女孩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对人的提防心这么重。

    她们中最大的不过七八岁，这个年纪应该还是在父母膝头嬉笑打闹、无忧无虑的年纪。

    程瑶叹了口气，起身，继续前行。

    只是抬头，天色已晚，她此刻需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山洞，程瑶掏出了传音玉牌，却发现玉牌亮都没亮一下，联系不上师兄师姐。

    也不知道这次的幻境要维持多久，又要怎么破解。

    程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又漫无目的地赶路，准备找个村子问问情况。

    只是这次的森林没有像之前那样奇怪，而是有清晰的路标，像是有人刻意给她指明了方向一样。

    每走几步，到了岔路口，就会出现一朵小野花，给她选好了路。

    她回头，只看到了匆匆闪过的小女孩发髻一角。

    程瑶此刻站着的地方是一片青青草地，生长着很多不知名的小花，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很是好看。

    她挑选了几朵，认认真真地编了个花环，挂在了路边的树上才离开。

    不远处，树后的小玉缓缓现身，好奇地把漂亮的花环戴在了头上，顿时高兴地转了一圈。

    走了许久，程瑶又来到了百田村，只是这次她见到的百田村和第一次去见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腐朽、混乱、血腥。

    就在她颤抖着流泪，冲上火场用身体挡住作恶的凶手时。

    那一刻，幻境破了。

    她突然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程瑶难免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胳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滚荡的热度从上面传来。

    她抬眼，看见了少年微抬的下巴，淡色的唇，抿得很紧。

    “我这次在幻境中呆了多久？”

    程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干涩。

    北清泽没说话，只是默默给她渡了些灵力过去，而后慢慢松开了手，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有了灵力滋润，她瞬间心脏舒适了许多。

    “先休息一下。”

    北清泽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些干树枝，用火石点燃。

    温暖的火焰瞬间在他们燃起。

    第二次的幻境太过悲伤，颠覆常知，程瑶目光放空，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那种沉重致郁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胃部一阵痉挛。

    她饿了。

    虽然修道者不需要进食，仅靠吸纳天地灵气和灵石补给就可以饱腹，即便是食用仙草灵药也只是为了治疗或者进阶。

    但是程瑶作为凡人踏入修真界，还是保留着以往三餐进食的习惯。

    火势刚刚好，正适合烤东西。

    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心理作用，她总是喜欢屯很多乱七八糟的食材和吃的在手边。

    程瑶从戒子空间里取出了几个白色的口蘑，用准备好的竹签串起来架在了火堆上烤，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盐巴和胡椒粉。

    佐料一撒上去，油光锃亮，顿时香味扑鼻。

    又等了一会儿，火候差不多了，口蘑颜色变得金黄，上端已经开始溢出鲜美的汤汁，散发出一阵阵清香。

    她手拿起一串，走向了一直在旁边打坐休息的北清泽。

    她看不透北清泽的修为，也可能是因为她不过踏入修真界几年，修为也不算高，比她境界高的，她自然看不出来。

    但是刚才，北清泽抬手，轻易就给他们周围布下了一个屏障，是椭圆形半透明的。

    屏障外是一片荒芜土地。

    程瑶看不出外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但是看北清泽的眼神可知，他们周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安全。

    “北道友，你吃吗？”

    她把烤好的蘑菇串递给北清泽，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北清泽教她阵法，但是又绝口不提找她要什么回报。

    他们就像是临时结成的师徒缘分。

    程瑶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心，她向来不喜欢向别人索取，可是她又确实不知道北清泽需要什么，只下定决心要在秘境中多照顾照顾对方，算是全了这做露水徒弟的情分。

    九州大陆传闻里，好像也没提过道士不能吃烧烤吧？

    听见她的声音，北清泽眼睫半垂，望着她眼前的烤串，没说话。

    少女的手白皙柔软，向外展开时掌心有一道浅浅的姻缘线。

    只是那姻缘线杂乱无章，幻化成树杈的模样，有好几处分支，粗略数下来至少也有七八个。

    这显示，她将会不只一个追求者，甚至成亲的次数都至少有三次。一生中正缘和偏缘交替出现，桃花运很旺。

    更别提，代表子嗣的那条线上硕果累累。

    北清泽唇角抿得更紧了，沉默了半响，目光沉沉。

    “北道友？”

    程瑶不知道北清泽在想些什么，在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少年鸦羽般的眼睫半垂着，在他清俊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火光映衬下，他的眉眼更加冷漠，像是凭空结上了一层冰霜。

    然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凝在她的手上，片刻没离开。

    火焰有点热。

    程瑶渐渐地有些尴尬与羞涩，她本就不擅长与人直白地对视。

    更何况，那少年实在是盯着她看了太久。

    就在她张了张口，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时，北清泽率先动了。

    他起身，接过了烤串。

    冷白指尖划过她柔软的指腹。

    少年的体温比她的要稍凉一些，仅仅是触碰了一下，程瑶就感觉一阵酥麻感从心中涌起。

    她甚至想从喉咙中发出一丝奇怪的声响。

    这也太奇怪了。

    仿佛他们本就该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