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车

    风依旧在吹着,拂起程瑶的发。

    一切平静,没有丝毫异状。

    前方,一群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哭着喊着,敲锣打鼓,流着泪送棺,路过他们身旁。

    一个人手挎着纸篮子撒着金黄的纸钱,两个人抬着红纸糊成的轿子摇摇晃晃地走着。

    身后,四个人抬着一副金丝桐木的棺材,面容呆滞地前行,显然悲痛至极。

    所有人脸上都涂着浓重的胭脂,红红的斑状敷在了高耸的颧骨上,平白无故增添上了一丝诡异。

    商玲疑惑:“怎么会都是女子在送棺?”

    闻言,其他人心中也是布满疑惑。

    送葬人路过程瑶的那一瞬间,日光一下子变得很亮,透过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散落下来。

    程瑶被刺眼的阳光一照,脑袋刺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了一顶红色的轿子上,身下摇摇晃晃。

    眼前一片艳丽的红,无边无际。

    青色的雾气弥漫了四周,望不清来路。

    “何为极乐,无生无死。怎登极乐,无物无哀。”

    不知名的吟唱在她耳边响起,虚无缥缈,程瑶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上了一身喜服。

    刺绣工艺的大红色喜服,华美的齐胸襦裙交领上绣着一些璎珞和珠坠,精美的裙面上绣着一只只彩色的蝶恋花,上面点缀着点点金粉,闪闪发光。

    轿子里正对着她的方向,有一扇铜镜。

    透过镜子,程瑶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原先的发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云鬓花颜金步摇,乌黑的发丝拢成了整齐的挽云髻,只留了几缕垂在额前,俏皮可爱。发髻正中央,是一朵硕大的牡丹花,鲜艳欲滴。

    “这分明是女子出嫁的打扮。”

    看不到外面,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坐在轿子里被人抬着前行。

    程瑶试图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

    她到底是在哪儿?现在?

    刺耳的唢呐声突然在轿子外响起,喧鼓锣天。

    一片青色雾气中,一群送葬人前面抬着红轿,后面抬着棺材,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雾气中。

    ——

    “小师妹?”

    那送葬的一行人终于走远了,于路回头朝正低头看路的“程瑶”喊道。

    少女像是刚才在走神,听到呼唤,猛然抬起头来,嘴巴咧开,对着于路扯开了一个笑容。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奇怪,小师妹以前这么对他这么笑过吗?

    即便是开心的时候,程瑶好像也只是抿着唇,羞涩地笑,露出几颗小巧的牙齿。

    于路:“刚才通过传音玉牌,燕云和方雨说他们已经找到那个叫周大山的人,就等我们过去询问了。一会儿,你就跟着我一起,我御剑带你,这样走的更快些。”

    于路别过眼,磕磕巴巴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就跟上次一样变成小兔子,缩在我袖中就行。”

    商玲看了一眼于路,又看了一眼“程瑶”,心里有些酸。

    虽然北华宗远离人世,但是她也明白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

    这师兄妹之间会不会太亲近了。

    商玲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拂尘,笑了笑,勉强说道:

    “我也会御空之术,倒不如由我来载程瑶姑娘更方便些。”

    有外人在场,确实不太方便。

    于路生气地看了商玲一眼,有些气愤,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不放心地说道:

    “自是商道友说的对,但是小师妹恐高。还请商道友小心谨慎一些。”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了“程瑶”。

    只是少女纹丝不动。

    “小师妹,我送你的发簪呢?”

    于路这才发现少女发间的金丝木兰花簪子已经消失不见,顿时怒道:

    “不对,你不是小师妹,你是谁?”

    早在他发问的那一刻,“程瑶”就迅速化为一缕青色的流烟奔逃。

    于路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一个红色的小纸人,绣成了少女的模样,指尖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丝青烟。

    “不好,是障气!”

    商玲认出那青烟,顿时祭出了手上的八卦□□。

    代表阴阳两极的□□迅速旋转着,将于路手上的障气吸附进去,又被她用混灵瓶装了进去。

    混灵瓶可容纳污浊之气,起净化作用。

    “障气?”

    只是听说百田村出现障气,但是没想到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于路心惊胆战地咬了咬牙。

    “幸好障气停留在你身体的时间不久,不然依照它那快速的蔓延能力。不出片刻,你就会被它污染,失去神智,只剩下浑身戾气。”

    于路:“只剩下戾气会怎么样?”

    商玲:“六亲不认,只会杀戮。”

    闻言,于路心一惊。

    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一直沉默的北清泽身体晃了晃,眼神呆滞,恍若木偶。

    ——

    后山,燕云和方雨守在周大山的茅草屋外,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于路和程瑶出现。

    门外有一棵大树,燕云怀里抱着剑,依靠在树上,手里拿着烧饼,正一口一口地费力地咬着。

    烧饼很干,比她的脸还大,燕云每咬一口,烧饼上就被拽掉一个大大的缺口,碎屑落了一地。

    她无知无觉地嚼着烧饼,味同嚼蜡,一双眼没了焦距。

    这样干硬的烧饼,她的戒子空间有成千上万个。

    方雨一开始只是看着,后来,看到燕云吞咽得越来越快,脸颊被烧饼塞得鼓鼓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终是忍不住上前去夺了她手中的烧饼。

    “够了,燕云。”

    他就知道,这次百田村的怪事肯定又会勾起燕云的伤心事。

    平日里和善的方雨第一次发了脾气。

    “别这样折磨自己。”

    他缓缓走到燕云身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盖住。

    “给我!”

    燕云赤红着眼,去抢方雨手中的烧饼,却发现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

    男人的仙力比她想象得更为高深,显然已经不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你在耍我是不是,平日里门派大比输给我也是故意的?”

    燕云眯起了眼睛,质疑地问,语气中满是责难。

    方雨没说话,便是代表了默认。

    “无趣,方雨你真是无趣透了。”

    燕云不再搭理他,径直从戒子空间里又取出了一个更大的烧饼,还没咬上,就被方雨一下子打掉在地上。

    她仰起头看他,巨剑猝不及防地对着男人的身体刺去,眉宇间布满戾气。

    “那是救过我命的东西,你怎么能浪费,怎么能……”

    燕云像是发了疯一般,魔怔地举起剑就朝着方雨刺,毫不留情。

    男人只是躲避,并不反抗。

    “噗嗤”一声。

    剑身刺入了血肉。

    红色的血光染过燕云的眼。

    她像是一瞬间清醒过来,扔掉了剑,慌张地抬起了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眼泪糊满了面:

    “不会了,我不会了,小云不会再反抗了。父亲不要生气,不要打小云……”

    女人视线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猩红之色,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小云……”

    方雨不顾受伤的伤口,慢慢靠近,将浑身颤得发抖的女人抱在怀里,食指按压着燕云紧紧咬着的腮帮子,低声说道:

    “小云,别咬了,会牙疼。”

    燕云靠近右颊的那颗门牙早在小时候就被打掉了,尖锐的疼。

    柔软的怀抱让她迷恋,熟悉的气息仿佛陪伴了她很久很久。

    她伸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轻轻地怀抱住男人微胖的身体,垂下眼直白地问:

    “方雨,你为什么会变胖。”

    记忆中,方雨从小就是他们涂、于、方、燕四大家族里出了名的天才。

    虽然那涂氏天才很厉害,声名远扬,但方家是符修世家,到了方雨这一辈,他更是从小就表现出了卓绝的符咒天赋,被方家重点培养。

    燕云还记得,小时候,她被关在昏暗的屋子里,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从狗洞里爬出去,看到就是海棠树下,少年方雨被一群世家子弟围绕着,手里拿着折扇,端方君子的模样,干干净净。

    紫红色的花瓣落了他满肩。

    虽然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但是方雨和和衣衫褴褛,活的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的她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她贪恋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从狗洞里探了探头,还想再瞧上一眼。

    身后,喝醉了的男人扯着她的腿,使劲把她往回拽,粗大的棍棒落在了她身上。

    年幼的燕云蜷缩着,发出小兽一般的哀嚎,血眼朦胧间,似乎看见那少年正朝她望来,又像是没看见她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后来,燕云再次见到方雨便是在西清宗。

    她替母亲报了仇,手刃生父被燕家追杀,无处可去。

    师尊心善,收留了她。

    或许只是因为溪行之并不在意这世间万物。

    毕竟在绝对强大的力量之前,没人敢反抗他。

    溪行之收了她做徒弟,她成为了西清宗的弟子。

    大殿上,她再次看到了方雨。

    昔日俊秀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浑圆的胖子,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小云,好久不见。”

    她听到他唤道,温暖的声音一如既往,仿佛他们还是在总角童年,一起长大,一起去学堂,一起采花捉蝶。

    “方雨,你为什么会变胖?”

    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燕云仍是执着地问,不罢休。

    鼻尖酸涩,隐藏的那句话被她埋藏在内心深处:

    “方雨,青梅竹马的你,真的从来没有看见过我的苦难吗?还是看见了也只当做视而不见。”

    下一秒,燕云狠狠咬住了方雨的肩膀,只听见男人一声痛苦地闷哼,

    方雨的肩膀被她咬出了一个血窟窿。

    青色的雾气弥漫着,无声无息地包裹了他们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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