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据说有魇族出没，后山离百田村还有段距离。
担心真的遇上魇族，他们几个在前往后山的路途中决定歇息一晚，养精蓄锐。
夜色沉沉，为了安全起见，于路他们四个人分成了两组，一男一女为一组，分别看守前方和后方。
于路和程瑶被分到了一组。
天色寒凉，于路用手拨弄着眼前的柴火堆，看着火焰逐渐燃起来，噼里啪啦作响，眉头也随之紧紧皱了起来。
他想不通为什么方雨会信那个村长的话。
依他看来，就是障气导致的百田村民不聊生，无法有女子诞生和存活，他们只需要找到障气来源然后即刻启程回西清宗禀告师门就好了。
为什么还要专门去找那个村长说的什么看到魇族的目击证人。
有那么强大的执法者大人布下的禁制，魇族怎么可能会突破界门，来到九州大陆呢？
晚饭的时候，于路和方雨大吵了一架，虽然大都是于路在单方面输出观点，方雨没怎么搭理他，只一心围着燕云乐呵呵地转。
但于路还是被气的够呛。
不管在哪个团队，向来都是他做领导者，指挥大家行动的。
就连这次来百田村勘察，也是宗主指明了他来带队，显然对他的能力最放心。
说到底，方雨他们就是不信任他，不相信他于路能做好表率，圆满地完成这次任务。
越想越难受，于路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安安静静绣着锦袋的程瑶。
“喂，小师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仙力很差，不能保护你。”
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还带着点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沙哑，匆匆说完这句话就立马扭过了头，像是怕听到否定的话，言语之中的委屈几乎无法掩盖。
“不会啊。”程瑶慢吞吞地用牙齿咬断了针线，给锦袋收尾，突然抬头对着于路笑了一下，目光清凌凌的：
“于师兄，你很厉害的。”
“啊？为什么？”
如果是夸赞他家世好还是相貌俊俏，这些于路从小到大早就听惯了，但是她夸他厉害……
于路不禁伸手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手心里冒了汗。
“就是很厉害啊。这一路上开销用的灵石几乎都是你提供的，之前我去祭花秘境的灵石也是你送的。听师兄师姐们说，你很有经商头脑，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用来做生意，特别会赚灵石。这还不厉害吗？”
程瑶疑惑地问。
“这也算厉害吗？”
少女这么一问，给于路也给问懵了。
修真界向来不喜欢与凡人打交道，打心底里看不起凡人，觉得他们鄙薄，就连金银之物他们也觉得是龌龊，只有一心追求飞升大道、实力强横的人才值得大家尊敬。
可他呢？
“我只会赚钱。”
于路别别扭扭地说道，声音很低。
“这是你的优点啊。修道者日常修炼也是需要花费灵石的吧。”程瑶笑着把锦袋递给了于路：
“给。”
“这是什么？”
于路伸手接过，看到金黄色的锦袋上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动物。
“鸭子？”他问。
“是小狗。”
程瑶尴尬地说道，一张白皙的小脸被燃烧的火焰烤的通红：
“我手艺一般，只能绣成这样了。那把金算盘看起来很珍贵，还是装在锦袋里比较方便吧。”
闻言，于路身体一僵。
小师妹她发现了？！
发现他本命法宝其实不是灵剑而是怀里偷偷藏着的那把金算盘了！
窘迫使于路的嗓音变得嘶哑不堪，他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立刻驾驭着剑逃离，而是艰难地对着程瑶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就连和他相处最久的方雨和燕云都没有发现这件事情，行之师尊呢？
可能知道，但是也不在意。
本命法宝依靠修道者本人的心念而铸成，无法更改。
只是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本命法宝是修道者最看不起的庸俗之物。
“啊，这个……”程瑶微微笑着，一双黑亮的眼熠熠发光：
“因为于师兄，你只有摸到怀里那把金算盘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最开心啊。”
竟然是这样吗……
于路移开眼，不敢再看程瑶。
烛火下的程瑶，笑容太温柔，几乎能洞察人内心的一切欲望。
他怕再看下去，就被她看穿了自己全部隐秘的想法。
夜渐渐深了，火焰仍在剧烈燃烧着，温暖炙热。
无声无息的青色雾气渐渐弥漫了四周，覆盖了火堆旁的两人，浑然不觉。
程瑶双腿并拢坐在火堆旁，手撑着下巴，闭着眼，昏昏欲睡。
少女恬淡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若隐若现，如同蒙上一层薄雾。
“刺啦”一声，一个火星子在火堆中炸开了。
于路从着迷中瞬间清醒过来，慢慢靠近，修长的手轻轻托住了少女摇摇欲坠的半边侧脸。
掌心里少女小巧的脸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把握，如牛乳一般顺滑，轻浅的呼吸喷洒在他指尖。
于路俊俏的脸上逐渐冒起了热气，脖颈上一圈狐狸毛微微晃动着。
“我只是怕小师妹睡得不安稳。”
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唇角却翘起来了。
很难说得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想法，于路想起不久前在西清宗。
那日，他只是路过，就听见其他宗的几个弟子正在讨论他：
“靠于家走后门进来的废物罢了，到现在连本命法宝都铸不出来。行之师尊真是的，连这种废物也收。”
“就是就是，这种公子哥，在大家族里吃喝玩乐不好吗？非要来西清宗掺和一脚，抢行之师尊的收徒名额。”
于路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殿门的柱子背后，听着其他人对他的各种诋毁，狠狠握紧了怀里藏着的金算盘。
虽然于氏是修真界第一豪门，有数不清的店铺与产业遍布三界，日进斗金，给西清宗贡献了不少天灵地宝。
但是能够成为行之师尊的徒弟，他还真的是下刀山火海，过心魔历练，靠自己的努力战胜别人赢来的。
于路下巴微抬，凌厉的眼一一扫过那些正在污蔑他，给他传谣言的弟子。
这些人，不乏有其他宗从来与他没有过交集和利益冲突的人，也有平日里见到他时笑容满面的人。
可是，背后里，他们却露出了另一副嫉恨的面孔。
知人知面不知心。
于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甘心忍受这种诋毁，他正欲冲出去教训那些人一顿，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率先冒了出来。
程瑶怀里抱着一盆培育好的灵植，施施然地从那群人中经过。
其他宗的弟子们一见到她，就跟见到肉骨头的狗一样，凑上前去讨好：
“程姑娘，抱着花盆累不累啊，我来替你拿吧。”
“程姑娘，缺不缺香粉胭脂什么女儿家的东西啊，我可以让别人在凡间给你带回来。”
……
叽叽喳喳地，讨好声此起彼伏。
自从程瑶种出了上古灵药雾生花以后，西清宗其他宗的人就发现了她独特的灵植天赋，这种刻意讨好的场面隔三差五地出现一次。
只不过，程瑶每次都是笑着应对他们，耐心地教导别人如何培育灵植。
今日她却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而是紧张地绷着身体对那群人颤声说道：
“于师兄……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他是靠自己的实力进的西清宗，被师尊收为徒弟的。你们以后要是再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我就……我就……”
性格温和的小兔子就算是放狠话也说不出多么严厉的言语。
于路看着程瑶憋了半天，也只说出句“再也不教别人培育灵植”时，双手抱拳，忍不住从胸腔里震荡出一丝笑意。
怕被少女发现，他迅速捂住了唇，笑意却还是从亮晶晶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少女的身影单薄纤细，却一点也不脆弱。
于路恍惚之间觉得，今日西清宗的阳光是不是太刺眼了些。
他伸出手掌遮住双眼，唇角却慢慢勾起来了。
“真是个呆瓜。”
微风拂过，少年轻轻说了一声。
——
程瑶确实睡得不太安稳。
蒸腾的湿气扑面而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温泉池旁，脚上并没有穿罗袜，圆润小巧的脚趾露在了外面。
她赤着脚，在温泉旁走了半圈，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温泉池四周雾气弥漫，池水是乳白色。
四周载种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和五颜六色的不知名小花，环境很是清幽。
眼尖看到一根青竹下一个深绿色灵芝，小小的，却在一丛菌菇群中发着莹莹绿光。
“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她朝着灵芝的方向走去，弯下腰查看。
手还没触碰到，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哗啦水声。
温泉中有人？
程瑶慌张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惊艳之色盈满眼眸。
那是什么?
星星洒满了夜空，流萤飞舞，围绕着正中央的男子。
巨大的夜明珠照亮了他清隽的脸。
男人上半身背对着程瑶裸露着，光滑如玉，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脊背渐渐滑落下去，停留在微微凹陷的蝴蝶骨上打了个转儿，随后隐入池水下方看不见的角落。
男人矫健有力的腰腹在池水中若隐若现，青丝逶迤，在池水上方微微漾开。
整个人如同一副墨色晕染开来的山水画，清俊高雅。
“糟糕，好像不小心闯入别人沐浴的地方了。”
程瑶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声嘀咕着，脸色通红。
“谁？”
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偷窥，男人紧闭的双眼一瞬间睁开，金色的眸子清冷一片。
“出来。”他冷声警告道。
程瑶慢慢地从石头后面现身。
少女尴尬地低着头，手绞着衣角，小心翼翼地道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的，对不起。”
听到程瑶的声音，男人的眸子中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最终眼睫微颤，轻叹一声。
“程瑶，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