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坚曾经不只一次想杀过程瑶。

    刚被救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想杀程瑶。

    四肢还没完全恢复，只能被程瑶一勺一勺喂饭和清洗身体的时候，想杀程瑶。

    就连程瑶嗫嚅着嘴唇，捏紧衣角，问他名字的时候，也想杀她。

    可笑，村里其他男人的名字都是什么狗蛋，菜根，饽荠，她就也想给他起个土了吧唧的名字，说是贱名好养活。

    他又不是一颗菜，用这些菜的名字做什么。

    掩去眼中一抹厌恶之色，谢坚直勾勾地望着程瑶，努力装出一副温和的语调：

    “程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想叫我什么都可以的。”

    程瑶脸上的喜色还没铺开，就听见谢坚清冷的嗓音缓缓开口道：

    “只是谢坚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名字。程姑娘，我自小就家道中落，流落在外，父母留的名字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哎，说那么多做什么，既然姑娘想叫我饽荠，那就……”

    “饽荠”两个字在谢坚口中转了一圈，艰难地被他吐出口，还没说完就被程瑶按住了手背。

    “不是，不是。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程瑶一紧张，碰到了谢坚泛着凉意的手，顿时羞涩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急忙撤回手，转身走向厨房，边走边结结巴巴地说道：

    “阿坚，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碗小面。”

    平日里独自一人生活，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子相处，虽然对方只是个和她同龄的少年，程瑶也感觉自己手足无措。

    谢坚长得太好看，精致的眉眼像是画中人一般，每当他抬眼望着她的瞬间，那双丹凤眼里星光浮动，程瑶就心跳的飞快。

    但是，她对谢坚并没有任何亵渎的想法。她一个人过了太久，很是孤单，现在有了一个人愿意陪着她，她打心底里感觉到开心与满足。

    只要阿坚不嫌弃她，她愿意一直这样养着他。

    望着少女匆忙离开的身影，谢坚唇边笑意逐渐消失，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手背上似乎还留着少女的体香，皂角的味道混着清淡草药味。

    谢坚垂眼，用衣袖狠狠擦拭着手背上那块皮肤，直到皮肤被擦到破皮，才停手。

    “恶心。”

    他冷声说道。

    凭什么，他作为显赫家族的长公子，天赋卓绝，还要遭受这些折辱。

    天道束缚下，被涂清落处处压一头，亲人朋友都被那人抢去就算了，如今还沦落到了被一个无知村妇羞辱的地步。

    “真不公平。”

    “系统，在哪里，滚出来！”

    指尖汇聚出少许仙力，谢坚面无表情，唤道。

    “主人。”系统从心海角落里现身，颤颤巍巍地回道，谢坚此时明显正在火气之中，它可不敢轻易招惹他。

    “她现在对我有多少好感度。”谢坚问道。

    “10%。”

    “……”

    谢坚嘴角抽了抽，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这些天，她一看见我就脸红，说话都不敢看我眼睛，这难道不是爱上我的表现吗？”

    “……”这下沦到系统无语到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对一个人的俊美外貌着迷，就是爱的话。

    恐怕，这世间爱谢坚的人也太多了，要多了不知多少倍痴男怨女。

    可惜的是，至今还没有人爱他。

    “那究竟什么是爱，她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我才能杀她。”谢坚又不耐烦地问。

    这无聊的家家酒游戏，他真是受够了。

    “主人，我也不知道啊……”

    它只是个刚刚出场的机器，还没被植入名为爱情的芯片，它的任务是帮谢坚走事业线摆脱反派命运，不是教他如何谈恋爱啊。

    “废物。”

    谢坚嫌弃地骂了一声，食指轻扣床板。

    身下床板坚硬如铁，硌人得疼，他抬眼扫了一圈四周穷酸的环境，暗暗咬牙。

    “看着就碍眼，迟早要烧了这破地方。”

    “主人，你说谢坚的名字是父母留给你的念想，是真的吗？”

    静了一会儿，估计谢坚的火也消得差不多了，系统忍不住好奇问道。

    “呵，这种谎话你也信，蠢货。”谢坚垂下眼睫，冷冷嘲讽道。

    他的父母只会在他一生下来就意图将他溺死在水里，只因为预言里他会成为毁灭三界的反派，又怎么会对他的到来有所期待。

    “……”原来是用来骗程瑶的啊，它就说主人的父亲姓涂，母亲姓廖，他怎么会姓谢。

    只是，主人这样欺骗程瑶真的好吗？

    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相处，真的可以产生爱情吗？

    系统默默缩在了角落里，叹了口气。

    反正它的任务就是帮助主人杀妻证道，入无情道，战胜男主，改变反派的命运。

    主人和程瑶的结局早已注定，不管过程怎样，都无所谓。

    ——

    大雪纷飞，屋外白茫茫一片。

    自阿坚来到她身边，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四季。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天很冷。

    程瑶对着手心直呵气，冻得小脸通红，手上拿着几米长的卷尺，走进了卧房。

    “阿坚，我想给你量一下尺寸。”程瑶小心翼翼地对着窗边看着落雪的少年说道。

    闻言，少年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不耐之色被强行压下。

    “量吧。”

    他张开手臂，抖落衣服上的褶皱，站了起来，清俊逼人。

    程瑶慢慢靠近，一手拿着卷尺，一手绕过少年的腰线。

    劲瘦的腰身虽纤细却并不单薄，矫健有力。

    卷尺绕了一圈后被她手指轻轻扣住，远远看去，就像是她在拥抱着少年，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了一样。

    鼻尖闻到淡淡的檀香，谢坚的体温灼热，如同一个小太阳。

    程瑶脸颊红了红，咬着牙坚持量完了少年的腰围。

    少女黑色的发旋就在他眼底，发辫梳成了两个麻花辫的样子，平平无奇。

    谢坚垂眼望着，指尖动了动。

    可惜现在程瑶对他的好感度还不够，不然他一掌下去，她必定会死于非命。

    看着平平无奇，春心萌动的模样，为什么偏偏长着颗木头一般的心脏。

    他都陪她玩了扮演游戏这么久，她居然对自己的好感度只有25%。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靠得很近，心却很远。

    量完了腰围，就在程瑶退后几步抬头想去量少年的身高时，头发一痛，她偏着头，发现自己的发丝已经勾在了少年的衣襟扣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把错先揽在了自己身上，连忙道歉，慌乱中，手心碰到了少年隐藏在腰腹之下流畅的人鱼线。

    程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手下的那块V字形皮肤跳动着，坚硬有力，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生命力，源源不断的热量从接触的那个地方传来。

    不像女子的身体那么柔软，却结实性感。

    “你还要摸多久。”

    头顶，少年冷冷出声。

    “啊？”

    头皮骤然一痛，程瑶捂着头后退，这才发现少年手里捏着她的几根发丝，在她的注视下一一扔掉，眼神冷淡地望着她。

    果然只是迷恋他的好皮相。

    不过是一个凡女，与以前那些讨厌的人相比没有什么不同的。

    不明白失望从何而来，酸酸涩涩，谢坚面上神色不明，直勾勾地看了程瑶许久，说道：

    “还要量什么？快点。”

    “领围……”

    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惹阿坚生气了，程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踮起脚，卷尺拉到和少年身体一般长，伸出右手比了比。

    阿坚的腿好长。

    量不出来。

    和谢坚相比，她实在太矮了，努力踮起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到他的肩膀。

    为什么明明年龄相仿，少年却比她高了这么多呢？

    程瑶想不通。

    “阿坚，你能低下头吗？我够不到。”程瑶小声说道。

    少年虽不想理睬她，下一秒还是脊背稍弯，垂下了头，俊美面颊在她眼前一瞬间放大，精致的丹凤眼瞥了她一眼，说道：

    “量吧，不要再磨磨蹭蹭的。”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

    少女手握着卷尺，环绕过他的脖颈，白嫩手心贴在他跃动的青筋上，微凉。

    呼吸很近，相互交缠，谢坚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少女身上的甜香，从她胸口的衣襟那里一点点散发出来，慢慢入侵他的五脏六腑，偏偏却不令他讨厌。

    时间久了，他甚至眼皮倦怠，渐渐垂下头，几缕碎发落在额前，忍不住沉溺其中。

    脖颈上的那条卷尺也变得刺眼起来，如同一条牢固的锁链，一头被程瑶牵着，一头紧紧束缚着他的身心。

    程瑶的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浑身难受，细细碎碎的酥麻感纠缠不清。

    别再离我这么近，不然我会杀了你！

    少年的眼眸逐渐眯起，杀气四溢，却又慢慢被惬意的光包围，琥珀般迷惑起来。

    屋内一时极静。

    忽然，窗外，大雪压碎了一截苍翠枝丫。

    眼睫颤了颤，谢坚强迫自己从这种舒适甜美的氛围中清醒过来，死死地盯着程瑶，眉峰挑起，如同一头饿狼，试图用眼神警告少女。

    “离我远点，别想迷惑我！”他无声用唇形说道。

    可惜迟钝的程瑶什么也发现不了。

    她已经分不出任何心神去关注其他了。

    少年的发丝柔软，流水一般，泛着淡淡浅金色。

    程瑶小声喘着气，心跳的飞快。

    阿坚他真的好像一只小猫啊。

    她曾经在集市上见过有人摆摊招领养人的小猫，名为金渐层，浑身金灿灿的，长得貌美，毛色华丽，眼睛大大的，眼尾狭长，额头轮廓饱满。

    可是她怕养不好这种血统高贵的小猫，就没敢去寻。

    要是能摸摸他的头就好了。

    程瑶努力移开目光，急促呼吸了几下，不再看谢坚，收起了卷尺。

    柔软的气息骤然离开，望着少女眼中无形之中的疏离感，谢坚心顿时空了一瞬，烦躁地舔了舔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