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溪行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勉强站立起来的少年。

    层层威压已经让少年的脊梁骨不堪重负,发出阵阵折碎的脆鸣声,偏偏少年浑然不觉,只死死地盯着溪行之怀中程瑶的方向,眉目间逐渐染上了疯狂的灼热。

    “瑶瑶……”

    谢坚手撑着剑身,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嘴角就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压迫得移位,竟是完全成了一个血人。

    “阿坚,别再靠近了,求你。”

    程瑶捂着唇,泪流满面。

    少女悲痛的哭声在寂静的领域中回荡。

    “瑶瑶,我在这里,别哭。”

    谢坚语气放软了一些,宛如情人间的呢喃,颤抖着伸出手,仿佛透过虚空就可以触摸到哭泣的少女。

    身形不稳,膝盖被磨得红肿,谢坚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喘着气儿,连滚带爬地去靠近程瑶,如同一条丧了家的野狗。

    “主人……”察觉到谢坚性命垂危,系统停止休眠,急忙叫道。

    “嘘!”谢坚食指抵着唇,眼里泛着浓浓血丝。

    系统看着谢坚这幅神经的模样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谢坚这不像是神智清醒,倒像是发了癫。

    “瑶瑶。”

    鼻尖嗅到了程瑶身上自带的香气,谢坚偏着头,直勾勾地对上程瑶哭到通红的眼睛,笑了笑,眼中燃上了奇异的色彩,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瑶瑶,我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他充满戾气的眉眼逐渐施展开来,笑的阳光明媚,宛如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绝对领域里,时间规则完全掌握在溪行之的手中,至今还没有人能在他的领域里行动自如。

    谢坚能坚持这么久,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这般优秀的天赋却出现在一个心智恶毒的反派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难得的,溪行之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他缓缓抬手,掌心凝聚了强大的力量,耀眼金光扑面而来,下一秒却是手臂突然一痛。

    程瑶猛然低下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随后焦急地推开他的怀抱,眼里都是泪,鼻尖通红,跌跌撞撞地朝着谢坚的方向奔去。

    为什么?

    他不明白。

    手臂上的那枚咬痕仍在隐隐作痛,溪行之眼睫微抬,茫然地望着程瑶奔向那少年,脚步没有丝毫停留,竟是从头到尾没有再看他一眼。

    明明方才她还对着他一声声柔声唤着“师尊”,红着脸蜷缩在他怀里,兔子一般,发丝与他丝丝缠绕,意乱情迷。

    现在却为了这个叫谢坚的少年公然反抗他。

    酸涩、疼痛随着咬痕一起涌入心脏,溪行之指尖微动,竟是想强行留住少女的身影,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下一刻却又被他自己狠狠抑制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

    脖颈上的那抹红痕还在发着热,牵扯他的心神。

    垂下眼,溪行之收紧了十指。

    看来,生灵术的威力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足以让冷漠无情的执法者变得有怜悯之心,变得摇摆不定。

    “佛曰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在西清宗时,夜里因为噩梦睡不着的时候,程瑶曾一遍遍抄写过这清心咒,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懂时却已经满口苦涩。

    “阿坚。”她轻轻唤着,一次次努力去靠近眼前已经被邪气覆盖的少年。

    写轮眼兀自转动着,少年的脚下蓦然出现一圈圈黑色轨道,分分合合,深不见底,黑气源源不绝地涌出来,包围了少年全身。

    浓重黑气在接触到程瑶裙角的那一刻嘶吼着拉扯,在她和谢坚之间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难以跨越。

    被写轮眼控制,谢坚此时正在经受烈火诛心的折磨。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程瑶的身影。

    平日里眉眼温柔的程瑶此刻却是血迹斑斑,青色衣裙被威压撕裂开来,碎布一般披在身上,发丝散乱的拂在脸上,额头都沾上了血,正噙着眼泪,慌乱地向他奔来。

    “别哭。”

    谢坚想张开手臂抱抱程瑶,可是一挥手,指尖不受控制的火焰就险些擦过程瑶的发间。

    “阿坚!”

    眼前的景象让程瑶难以置信,明明当初小雨村离别时谢坚还好好的,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幅模样。

    “程瑶,别过去,他已经被写轮眼吞噬了,六亲不认,到我这边来。”

    溪行之眉头微皱,朝程瑶伸出了冷白的手。

    谢坚身上四溢的黑气肆虐,将他封闭的时间领域都拉扯开一个大洞。

    这究竟是什么邪术?

    “我不信,我不信”程瑶哭着摇头,“阿坚他不会伤害我的。阿坚,等等我。”

    程瑶艰难地前行,漫天黑气几乎迷了她的眼睛,黑气中充斥着死亡之人的痛苦哀嚎,震得她心神剧痛,明明看起来近在咫尺的谢坚也离她越来越远。

    “阿坚……”

    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她似乎被困在了原地,程瑶的力气已经耗尽,双手紧紧的扣住地面,向谢坚的方向一寸一寸爬过去,白嫩的手心被尖利的石子划破。一路上,新鲜的血迹蜿蜒。

    谢坚就站在离程瑶五步远的地方,牙齿咬到碎裂,却只远远的,不敢再靠近程瑶。

    他多想抱着瑶瑶,把她护在怀里,但他不能。

    他身上的三阳真火与黑气只会伤了她。

    “阿坚。”

    程瑶一说话,控制不住的血水就从唇间溢出来,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我们回小雨村好不好?不要再和天道作对了好不好,我好想回小雨村。”

    回小雨村,可是程瑶的往后余生该怎么办?

    作为炮灰,只能活在随时被天道灭杀,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奢求上苍能让他们多相伴一刻。

    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身如浮萍。

    时时刻刻害怕失去程瑶,即便在睡梦中也会被一次次惊醒,午夜梦回,红着眼,嗓音嘶哑,谢坚不止一次伸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身旁程瑶温热的脸颊,害怕她又会被天道灭杀,无声无息地离去。

    这种苦涩与痛苦,他早已尝过千百遍。

    “我不能,不能。”

    谢坚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看程瑶的眼睛。

    即便是牺牲自己,他只想用尽全部让她一生百岁无忧。

    谢坚脚下的黑洞越来越大,竟是要吞没周围所有的生物。

    天地之间,一片动乱。

    快了,快了,不管是冷漠无情的执法者,还是神秘的执笔之人。

    只要杀掉一切与天道有关的人,瑶瑶就可以获得自由了。

    金色戒尺漂浮在半空中,金光大震。

    溪行之眼神淡淡地扫过跪在地上流泪的程瑶,和离她几步之远却咫尺天涯的邪气弥漫的少年,面上一片冷漠。

    这次,他不会再因为任何原因而停下绞杀反派的任务。

    “破妄!”

    溪行之薄唇微动,金色戒尺顿时化为缕缕金光,携带着斩灭一切邪祟的力量,朝着谢坚而去。

    “汝能割爱,即为破妄。汝能断情,即入菩提。”

    溪行之合上眼眸,再睁开眼时,朵朵金色莲花在他眼眸中漂浮着盛开。

    身外化身,菩提化莲。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金光之中,神色无悲无喜,圣洁如神佛。

    耀眼金光一瞬间包围了整个时间领域,黑气被逐渐吞噬消散。

    最后的最后,破空一声,穿透万千邪祟,世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写轮眼碎了。

    黑洞无声无息地消散,秘境终于停止了摇晃。

    昏暗天色逐渐放晴,明媚阳光洒满了草地,一片祥和美好。

    溪行之望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平静的眼眸一瞬间紧缩。

    茫然地抚上胸口,那里已经没有了时时刻刻被程瑶情绪牵扯的陌生感觉,七情六欲尽灭。

    生灵术……断了。

    程瑶紧紧闭着眼,显然已经没了呼吸。

    同心印在她的额头若隐若现,六朵金色花瓣迅速旋转着,只盛开了一瞬,就立刻枯萎了。

    “涂清落,你说我身上有你哥的同心印,同心印是什么。”

    “一种很古老残忍的术法,背叛爱人者会万劫不复。同样,它也是种能救人的术法,可以在危机关头护住爱人一命。爱是蜜糖也是深渊,生与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涂清落对着程瑶解释道。

    哥哥他一定很爱程瑶吧,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住她。钟岩洞里,涂清落偷偷瞥了一眼程瑶后脖颈的印记,心酸地想着。

    关键时刻能够以命换命的术法,只留一人独活,既是深情,也是无情。

    被迫留下的那人,该有多痛苦。

    谢坚茫然地抱着程瑶的尸体,脸上一片空白,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瑶瑶……醒醒,看看我。”

    他嗓音嘶哑着开口,蓬勃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瑶瑶,别贪睡了,你不是最喜欢吃栗子糕吗?我买了很多很多栗子糕,还专门去和做栗子糕的老字号学会了做栗子糕的方法,就等着以后做给你吃。”

    指尖颤抖着,谢坚在戒子空间里慌乱翻找着,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那堆得满满的栗子糕。

    怎么会没有呢?

    明明他所有的灵石都用来买瑶瑶最喜欢吃的栗子糕了啊。

    眼神晃了晃,他看见了戒子空间里那条大黄狗。

    大黄狗一看见他,吐着舌头,情绪激动地朝他狂吠着,冲上来要咬破他的袍角。

    “坏人,坏人,强行把我和主人分开,还噶了我的蛋,就因为我是条公狗。我一定要和主人告状,主人那么温柔,肯定会心疼地摸着我的头,给我煮一大锅骨头汤。”

    大黄对着谢坚叫了半天,却发现他面目呆滞着,没有丝毫反应,任凭它用尖利的牙齿撕扯着他的袍角,不由得愣了愣。

    “嘘。”谢坚食指抵在苍白的唇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溢满欢喜,脸颊轻轻蹭着程瑶的颈窝,小声道:

    “大黄,不要吵。瑶瑶睡着了,她很快就会醒了。”

    死了的人怎么会再醒过来呢?

    以前流浪的狗狗中,也有不幸吃了老鼠药丧命的,它们狗群之中就会互相哀嚎一声,希望下辈子那死去的同伴能投个好胎,遇到个好人家。

    与其他流浪狗不同,它最幸运的是,在弱小无助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被母亲抛弃的程瑶,被她悉心照料着,成了她的家人。

    “瑶瑶,她自己走了,不想要我们了,这怎么可以呢。”

    谢坚一根一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修长手指与程瑶冰凉僵硬的手指十指相扣,幸福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明媚耀眼。

    温柔的少女身体逐渐冰冷下来,大黄不明白谢坚这是怎么了,只好趴在他脚边,哀哀地叫了几声,呜咽着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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