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坚冷眼看着江清清和那猪妖被火焰灼烧着,一开始还在不断挣扎,而后逐渐没了呼吸,变成两具残骸。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笑意,谢坚的胸膛剧烈震动着,那笑声越发猖狂肆意,笑到整个钟岩洞都是回声。
笑得撕心裂肺,谢坚咳了几声,手撑着胸口,缓缓起身,承载着写轮眼的眸子还在不断滴着血,眼白突出来,残忍可怖。
他伸手随意一抹,摸到了一脸泪与血。
杀死了天道之子,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
此刻,他心中茫然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恍如被一场羊毛大雪覆盖,黑的白的没了个干净。
摇摇晃晃地扶着石壁,沿着石壁前行,粗粝石子割破了他白皙的手心,滴滴答答的血就顺着他的轨迹留下,融入了石壁中,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
“瑶瑶……”
谢坚抬起右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缝隙中穿出来,眼球紧缩,疼痛一瞬间袭来,猝不及防。
他好想她,好想好想。
“瑶瑶……”
他低声轻轻唤着,宛若情人之间的呢喃,修长手指又抚上了怀中那张合婚庚帖。
一张薄薄的纸片上承载着他和瑶瑶浅薄的姻缘线,羽毛般轻飘飘的却厚重得如同岁月。
这是他费尽心力求来的一点牵扯,仿佛有了那么多人作证,他和程瑶就能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只是如今,这庚贴早已被血液浸湿,“程瑶”的名字模糊不清,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在他既定的命线中彻底消失。
他不后悔为程瑶做这些,真的。
即便是重来千千万万次,他也愿意为瑶瑶的美好人生去拼一拼,那怕折断他的骨,他的脊梁,他的自尊。
世间那么多浮华,锦绣前途,显赫家世,他都不在意,从头到尾他也只想奢求程瑶一个罢了。
写轮眼还在一点一点汲取他的血肉与生命,尖利齿轮一圈圈划破他的眼角,昼夜不歇。
寄生活体才能发挥最大价值的神器,何其残忍。
谢坚走了一会儿,将灵剑插入石壁,闭着眼睛喘息儿,俊美面颊上沁出汗珠,肤色白的透明。
阳光透过昏暗的洞穴洒进来,和煦温暖。
谢坚身上的血早已经干涸,四肢却冰冷着,没有一丝温度。
献祭自身,他已然和写轮眼沦为一体,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再睁开眼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双青色的靴子。
逆着光线抬头,谢坚望着来人,眼睛眯了眯。
“妄图斩杀天道之子的,反派?”
溪行之淡淡出声,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谢坚却敏锐地从中察觉到来人对他的深深厌恶。
“呵,虚伪的执法者。”
他斜着眼,毫不留情地开口嘲讽。
系统早在看到溪行之的那一瞬间,就吓得自己给自己关了机。
这可是代表天道规则的大人物,它惹不起啊,只盼着主人能自求多福吧。
眉眼被冷漠覆盖,溪行之垂着眼,一步步向前走着,袍角微动。
只是近了几分,铺天盖地的神子威压就一波波朝谢坚袭来,如同一张四面八方编织好的蛛网,将他层层束缚住。
谢坚握着剑直起身,抬手揩去嘴角一抹血迹,呲了呲牙,冷笑:
“不过是个仗着自己年龄大,修炼得久的老匹夫。”
离得近了,谢坚这才看清溪行之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整张脸被掩在溪行之宽大的袍角中,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只落下几缕长发,亲密缠绵,睡着了似的。
看样子只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谢坚收回了打量女子的视线。
奇了怪了,自从系统告诉他是这本小说的反派以后,他就同时得知为了防止有人破坏剧情,天道的接班人执法者就为此而生。
他们冷血无情,公正严明,每当剧情世界崩塌时,就会出现,努力将剧情扭转回原点。
只是系统也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执法者,毕竟执法者活了千万年岁月,已经不是它一个刚刚出厂不久的机器能接触到的高层。
眼睛扫过溪行之脖颈上一抹暧昧的红,谢坚轻嗤一声:
“呵,没想到号称冷漠无情的执法者也有妄动春心的一天。”
神子一旦动心,就会失去原有的公正立场,必定会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溪行之敛眉,并没有理会谢坚的嘲讽,只是默默把程瑶落下的发用手指一一梳拢,将她的脸藏的更紧了些,淡淡开口道:
“谢坚,你篡改天道,又斩杀天道之子,如今可知悔改。”
“哼,虚伪。”谢坚手里挥舞着灵剑,面上一片肃杀之意,锋利剑气随之而出:
“出招吧。”
对于强者,他还可以勉强装出几分尊重。
执法者,与天同寿的神子,他自修炼以来,还没碰上过如此强大的人。
想到这儿,嗜血因子在体内嗡嗡作响,谢坚舔了舔后槽牙,眼里闪着诡异的流光,有些期待这场对决。
“冥顽不灵。”
面对不听悔改的反派,溪行之向来只执行一个原则,绞杀碾灭,不留痕迹。
锋利剑气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他袭来,经过之处,坚固石壁被摧毁,泥石滚落在地。
“破妄。”
薄唇微动,溪行之头顶正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戒尺。
约摸三尺长,细而宽,戒尺上纂刻着层层金色符文,如水波般流动。
“去。”
在溪行之话落的那一瞬间,他们四周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屏障,将周围一切都隔绝在外。
金色戒尺瞬间金光大作,变大数倍,恍如一座小山向着谢坚砸去,要将他镇压。
剑气被金光戒尺层层破开,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半空中冲撞抵消,化为流烟,火星四冒,空气都被切割得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咦?”
溪行之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疑惑染上了他的金色眼眸。
这谢坚不过修炼了数百年,他本以为可以轻易碾灭他。
没想到他居然能抗的住自己的破妄一击。
要知道,即便是遥望三界,能接住他一招的人也只是寥寥无几。
一击不中,谢坚捂着被震动的胸口堪堪退后一步,吐出一口淤血来,咬牙骂道:
“老匹夫,刚才不过是在喂招,动点真格的给你看看。”
眼眸合上,谢坚右手一抹剑身,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点点喷洒在灵剑上。
灵剑吸了少年的血变得越发明亮,泛着诡异的流光,铮鸣作响,庞大的力量倾泄出来。
“以身祭剑,邪术。”
溪行之眉头微皱,显然是对眼前少年浑身邪气肆意的所做所为感到鄙夷。
“管它是不是邪术,能把你这老匹夫打趴下就行。”
谢坚骤然睁眼,目露寒光,修长手指轻敲剑身,嘴中念道:
“斩!”
灵剑立刻悬在空中,化出万千剑影,齐齐朝着溪行之的方向而去。
凛冽剑气,将空气割碎,溪行之的袍角瞬间被剑气波及,破了一角。
“蝼蚁。”厌恶少年的猖狂行事,溪行之垂下眼,冷声道。
剑气在靠近溪行之清俊眉眼的一瞬间就诡异地停止了。
事实上,周围所有的事物全都停了下来。
风声停歇,雨丝不落,池塘里的鱼儿都静止了。
代表着时间的规则之力,已经形成了全新的域,令一切静止。
在溪行之的域里,他就是无冕之王,没有人可以撼动。
一步,两步……
他在完全静止的时间之域里,走向谢坚。
少年被威压压迫着,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四周空气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却咬着牙硬抗,偏偏对于域的强大无可奈何,唇角眼睛都在不停地溢出血迹。
溪行之面无表情地看了谢坚一眼,知道他这是撑不了多久了。
这名叫谢坚的少年虽天资过人,修炼速度快,但太过年轻,与他千万年的岁月沉淀相比,少年的那点天赋不值一提。
若是再给少年足够的时间成长,恐怕即便是蛮荒时代强大的自己,也很难轻易战胜这少年。
但是可惜,这少年没有时间再存活了。
篡改天道的人都会被他灭杀,无一例外。
溪行之面无表情,缓缓抬起了右手,下一秒却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按住了。
这双手的主人颤抖着,害怕担心的情绪透过少女的心脏一点点传递到他的胸口中。
他垂眼,看见怀中少女不知道何时清醒了过来,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热泪盈眶。
“师尊,不要杀阿坚。”
他听见少女轻颤的哭音。
为什么?
溪行之不明白,即便是对程瑶施了遗忘之术,她还是清醒了过来。
凡人的感情如此充沛吗?充沛到可以抵抗上古神术,抵抗遗忘的力量,牢牢记住爱人的名字。
程瑶虚弱地捂着唇咳了几声,溪行之从疑惑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手紧了几分,抱紧了她。
受到生灵术的影响,只是贴近溪行之的胸口,程瑶就觉得心口一阵温热,只是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师尊,求你,别杀阿坚。”
少女又重复了一次,眼睫颤动着,滚落几滴泪珠,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要从他怀中逃出,挡在那负隅抵抗的少年面前。
“程瑶,忘了他。”
溪行之牢牢禁锢着少女的身体,不让她逃离。
程瑶又开始落泪了,眼泪流到嗓子眼里,酸涩的疼:
“可是我不能放弃阿坚。我答应过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是变成其他样子,我都不会抛弃他。”
少女哭声微弱,脸庞被泪水弥漫。
原本垂着头,手按着剑身的谢坚手指动了动,一双血肉模糊的眼睛没有焦点,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瑶瑶……”
他听到了瑶瑶的声音。
瑶瑶!是瑶瑶!
浑身骨头仿佛被碾碎,一动就咯吱作响,钻心的疼,谢坚强撑着站起身,剑身直直地指着溪行之,双眼赤红,嘶吼道:
“把瑶瑶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