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

    “你刚才看到她醒了吗?”

    “没有啊。她要是醒了,知道这事不是更难过。说起来,她还挺可怜的,谁让她爱上了一个仙人,还是如此天赋卓绝的郎君呢。”

    “一个凡女而已,即便死了,小仙君现在好事将近,相信他也不会在意的。”

    “我看她病的这般重,离死也不远了。死了也好,省的给我们落霞宗带来晦气,对她那郎君也是好事。”

    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入耳朵,程瑶疲惫地睁开眼睛,窗外叽叽喳喳围了一群仙侍,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她和谢坚。

    不对,话题里还有一人。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耳尖捕捉到一个女子的名字。

    江清清。

    落霞宗宗主的独生女,娇媚可人,与谢坚两情相悦。

    江清清,江清清……

    程瑶嘴里反复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慢慢地,回过神来。

    是女主啊,那个命运中该与阿坚纠缠大半辈子的女子。

    相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被人趋之若鹜追捧的女子,和她这种平凡的农家女是不一样的。

    打散的故事轨迹最终还是按照它既定的安排回到了原点。

    脸上一片木然,程瑶舔了舔干涩到破皮的唇,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套上衣裙。

    对着镜子,她手里拿着木梳,费力地给自己梳着发,没有做妇人打扮,而是如同以前在小雨村一样编了一个辫子,垂在胸前。

    原先顺滑的发丝早已变得枯燥,明显的白发夹杂里其中,已经无法掩盖。

    她轻轻抚上镜中映出的那双呆滞的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眼里已经没光了。

    从镇子里离开后,她沉睡着就被谢坚带来了落霞宗。

    屋子里没人,静的冷清,透着寒气的冷。

    程瑶下意识去搜寻谢坚的身影,没找到一丝他存在的痕迹。

    嗓子像是破了风的窗户般嘶哑,她手指按着自己的嗓子,即便是咽口水也会刺啦啦地痛。

    等到把自己整理地干干净净以后,程瑶给自己戴上了兜帽,一步一步慢慢向外走去。

    近日,不知为何,她愈发累了,血液仿佛阻塞不通,时时刻刻堵在胸口。

    只是走了几步,她就累的直喘气,大汗淋漓,只能扶着路过的一块石像休息。

    巨大的石像上雕刻着一个戴着碧色簪子的道长模样,脚下卧着一只麋鹿,仙风道骨,一双眼眸无悲无喜,不知道是在注视着众人还是在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程瑶苍白的手扶着石壁,整个身子几乎被石像盖住,她抚着胸口费力地想。

    她有多久没见过阿坚了。

    她不知道,只在少数清冷的夜里,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迷迷糊糊地看见月光下少年脸上的一片凉意。

    她很想去抚平阿坚紧皱的眉头,告诉他别难过了。

    她作为一个凡人,已经活的够久够精彩了,不必费尽心力替她续命。

    她本该死在狗熊嘴里,或许更早的是,被阿母抛弃的那个雨夜,如果不是方姨心善给了她一点熟花生吃,她早就抱着肚子饿死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程瑶从回忆中脱离,抬眼看去。

    道路两边挂满了各宗各派的旗帜,颜色各异。

    正中央,一个圆形场台前围满了人。

    有喝彩声一阵阵透过风传来。

    “谢师兄这剑招使得漂亮啊,不是说他年少就离开涂家出门历练,没有跟过名师修炼吗?”有人问道。

    “天才自然和我们这种人是不一样的,看,师兄已经破了对方那人的阵法了。”

    场上,白衣少年和对面的灰袍男子已经决战到了最后时刻。

    先前布下的阵法被破,灰袍男子抱着琴身,面上已经是冷汗密布。

    白衣少年却是随意地站着,右手执剑,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手。

    今日,是五阁四宗举行的问剑大会,每个门派都只能派出宗门里一两个最优秀的弟子参加。

    作为飞云阁天赋最高的牧无修自然也是如此。

    平日里比旁人修炼快,更是受到阁主赏识,阁里最好的资源从来都是紧着他先挑,在飞云阁他走路都是昂着头的,他哪里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只是今日他碰到了一个硬茬。

    一对一战斗晋级,手里握着临行之时阁主给他的宗门秘宝问心琴,牧无修一路上突破重重打斗,轻松来到了终点赛。

    对面是落霞宗派出来的弟子,听说是个刚修炼没多久的新人。

    这落霞宗现在是紧闭宗门太久了吧,居然举众无人,只能派这么个相貌年轻的少年出来应战。

    牧无修冷哼一声,手里抱着琴,面露嘲讽道:

    “小友放心,我不会让你输得太惨烈的,最多也就是断了胳膊和腿。”

    刀剑无眼,问剑大会规则早就约定过,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随命。

    望着台下女修们灼灼惊艳的眼神都直直地放在了那名叫谢坚的弟子身上,牧无修心中更是恼火。

    这般只有长相,花拳绣腿的人他最是看不起。

    修道之路,最是艰苦,理应一心放在修炼提升修为上,而不是儿女情长上。

    难怪常有男女修士因为这些无用的情爱陨落。

    听了这话,谢坚不置可否,修长手指轻敲剑身,淡淡地说道:

    “哦?牧兄看来很有自信。”

    那当然,年轻一辈中,他还从未遇到敌手,只除了那个看着一脸纯善自己却怎么也伤不了他的涂氏小少爷。

    总不能还有第二个像涂清落那般天生锦鲤护体的人吧。

    牧无修心里这样愤愤地想着,手抚着琴弦,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听说你的剑很锋利,那就让我的问心琴来试试吧。”

    灰袍男子弯曲手指勾上了琴弦,丝丝破碎凌乱的声音渐渐在场上响起,杂乱无章,比赛的台上竟是凭空起了雾气。

    听见这琴声的围观众人只觉心神一阵激荡,仿佛有人在一次次重现他们内心最恐惧害怕的事情。

    修为稍低,在幻境中撑不住的人早已经眼神呆滞,口吐白沫。

    高处,看台上的各大宗门宗主也是目露震惊之色。

    西清宗的宗主界龙清率先开口道:

    “罗老弟啊,只是宗门子弟们的小小切磋,点到为止,怎么还把你看家的神级宝物给拿出来了。”

    被叫道的罗墨手里拿着羽扇,眼里闪过几缕精光,笑道:

    “这问剑大会办了这么半年,规则里也没有那条提过后辈们不能用神级宝物啊。”

    这老阴贼!

    一时之间,众人神色各异,心里确是不约而同地骂道。

    问剑大会百年才举办一次,夺得魁首的人除了是公认的修炼天才以后,更是能给宗门带来无上的荣耀。

    资源供奉,名气远扬,这背后数不胜数的好处自然让各个宗门费进心思去寻找好苗子。

    听说这落霞宗不久前才收到一个天资卓越的弟子,没想到,这就要折在飞云阁这老贼的手上了。

    若是任由这牧无修拿着神器一路畅通无阻,这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岂不是要落在飞云阁头上了。

    不愿自己做出头鸟,界灵清手指滑动着杯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落霞宗宗主江物流说道:

    “江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那好徒儿被人折煞吗?既然可以拿神器参赛,江兄干脆把那写轮眼也拿出来给大家赏赏眼吧。”

    写轮眼!

    传说中可以逆转轮回的神器。

    向来有传言,写轮眼能一眼定生死,一眼逆轮回。

    有按耐不住的人已经身子微微向前,怂恿道:

    “老夫瞧着你那徒儿快要撑不住了,你就忍心让你那宝贝女儿未婚守寡吗?江宗主。”

    江物流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雄浑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这些人不过是想趁机确定这写轮眼是否真的在落霞宗,嘴上说着什么仁义道德,他们才不会在意一个少年弟子的死活。

    站在一旁观战的江清清却是满脸慌张,担忧地扯着江物流的袖子,粉腮含泪,急道:

    “父亲,你就把你那宝物拿出来吧,大师兄快撑不住了。”

    她站在高处,看的更清楚。

    谢坚站在最中央,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眉头紧皱,手撑着剑身,强行不让自己跪下来,仿佛沉浸在了什么痛苦的梦里,无法醒来。

    “再等一会儿看看。”

    江物流稳坐如山,安抚着担忧的女儿,说道:

    “若是他连这都撑不过去,我如何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江清清咬着牙跺脚,也只能作罢。

    爹爹的脾气她这个做女儿的最是了解,说一无二,没有人能更改他的决定。

    沉浸在幻境之中的谢坚浑然不知!此时有多少双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白皙掌心被硬生生勾破,一缕缕血线滑落在薄如蝉翼的剑身上。

    剑身吸了他的血以后,泛着奇异的流光,发出嗡嗡铮鸣声。

    “瑶瑶,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幻境中,少女笑着踮起脚尖为他摘去发间一片桃花,黑亮的眸子如水一般,温柔地注视着她。

    “一个没有你的梦……”

    谢坚默默呢喃着,蓦然睁开了眼,目如寒光。

    众人只见着那先前被幻境折磨地痛不欲生的白衣少年缓缓起身,身形笔直,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折断他的脊背。

    少年的双眼赤红,瞳孔里面还泛着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很好,你真的惹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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