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

    七月二十三日,明帝下了常朝就携安澜出宫,前往雅州小住。京城中那个假柳笙也前往柳府见梁子鸣。

    假柳笙把云雪置为外宅这事,梁子鸣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虽然柳府的人在柳笙刚离京一两天的时候,就已得了消息,但柳笙没在京中,正君又有身孕,下人们倒也都知趣乖觉,没谁会傻傻地往后院传这样的闲话。

    可是这假柳笙却是必要梁子鸣知晓的,她同那云雪、申艳星商量的意思,如果能就此把梁子鸣气出个好歹来,是最好不过,省得她们动手脚了除去梁子鸣了。

    因而这天中午,这假柳笙就亲自跑来告诉梁子鸣了。

    仍旧是那段在朝堂上的说辞,只不过这假柳笙面对梁子鸣的时候,还故意揣摩柳笙的脾气,模拟柳笙的口吻做出抱歉的语气来:“子鸣,为妻知道这事对不住你,可是木已成舟,为妻只望子鸣你善自排解,自我珍重。云雪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外室,碍不着你的正君地位,你只当为妻身边多了个使唤的人,莫要太放在心上。”

    消息太过于震撼,梁子鸣惊得说不出话来,自然也就无暇辨认这假柳笙是真是假了。假柳笙却是不敢同他多话的,见他呆如木鸡全然不知做声,心头暗暗冷笑,走过前来,装模做样地拢了拢梁子鸣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道:“我方才不都说了吗?这云雪对为妻一往情深,他又生得那般美貌,为妻不能把这么个年轻漂亮的佳人往外推是不是?”

    只因对方年轻漂亮,便要收做外室么?

    梁子鸣终于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尖着声音质问这假柳笙道:“为什么?妻主你为什么如此对我?你,你明明答应子鸣放弃云雪的,你岂能出尔反尔呢?”

    梁子鸣这一关没那么好过,这也是假柳笙和那申艳星提前预料到的,她昨个儿夜里已经同申艳星商量了半宿,准备好了回梁子鸣的话,她装作无奈的语气,耸耸肩膀道:“子鸣,你这么较真可就没意思了啊。你家妻主我正值盛年,你有了身孕,不能服侍我,你又嫉妒那颜可心,不让他亲近我,我可怎么办呢?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有需要啊。人家云雪热热络络地送上门了,我就算是有心往外推,我都身不由己。我睡都睡过了,你总不能让我把人再赶走吧?那我成什么人了?”

    原来是身不由己,他可真是小看了女子多情的本性,平时装得风雅清高,却原来也这般忍耐不住,梁子鸣不欲把柳笙想得很坏,可这假柳笙如此直白露骨地讲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再联想到当初柳笙便已有些动心的样子,只是碍于与他妻夫情深,不好不舍弃云雪来迁就他的心情,如今只不过是不再想伪装自己罢了了。

    梁子鸣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想他是输给了人性。

    那假柳笙见他哭得凄惨,却并不出声哄他。假柳笙自己是个贪欢爱美的,见梁子鸣个头虽然高挑,模样却顶多算是平常,年纪又比她大了一截,心里就老大看不上,还暗暗纳罕就这么一个糟糠老正君,柳笙为何爱不释手?为了这样的老丑夫郞,连云雪那样的年轻美男都舍得放弃,这真是匪夷所思。

    梁子鸣哭了一会儿,见假柳笙并不会理会他,愈发失望。

    他是个坚强的人,自觉在妻主面前失了体面,便抬手逐客:“妻主既然心意已决,这事便由着妻主吧,只是子鸣心情不好,就不给妻主张罗喜事了。”

    假柳笙本也不愿意多插手,这话这种下怀,只是她为了以假乱真,面上没做出欢喜乐意的表情来,反倒蹙着眉头道:“子鸣,这不好吧,为妻几年都不纳一回侧室,子鸣你不给张罗,让谁张罗?传扬出去,外人该说子鸣你小肚鸡肠,容不得人了。以为妻看,子鸣你好歹给云雪安排个院子,让他住进来,才不落褒贬。”

    梁子鸣真要气死了,他变了脸色发作这假柳笙道:“妻主未免欺人太甚,恕子鸣难以从命!”

    他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柳笙纳云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要他欢喜接受,那确实不能够,至少,至少在这肚子里的宝贝儿子平安诞育之前,他是绝不愿意看到云雪同柳笙在柳府出双入对的。

    那假柳笙见他如此强硬,倒也有些意外,她是个地道的西境女子,西境女子向来视男儿如脚下的泥,在她看来,柳笙娶了这么一个老丑夫郞尚且由着他如此做大,也当真是软弱无能得紧,她要是柳笙,才不会这么夫管严!

    她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讽刺梁子鸣道:“子鸣你年纪上去了脾气也见涨啊,到了这个关头,你还不肯松口,你难道不知道违逆妻主,是男儿最大的失德吗?你非要为妻说出不好听的话来,才肯接纳云雪是不是?”

    她黑了脸色,面容扭曲,眼神凶狠,其实已经不大像柳笙了。柳笙同梁子鸣说话的时候,便是再生气也是和言细语,神色温柔。但梁子鸣此刻已经如同五雷轰顶,全然没有正常时节的聪明冷静,况且也绝不想到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这人偏又跑来冒充柳笙,他只以为是柳笙贪图云雪美色,全然不念妻夫旧情。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妻主,若你还顾念子鸣腹中怀着妻主的骨肉,就请带着云雪出去住吧。”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眼不见为净,他需要时间来治愈被妻主背叛的创伤。

    那假柳笙本也知道住在柳府会有许多麻烦,破绽极易显露,见梁子鸣开口逐她出去,当下正中下怀,却不肯在面上做出庆幸的样子来,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他,“这可是我自己的府邸,你竟然赶我出去?!梁子鸣你可真行!你男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罢罢罢,为了你肚子里的崽子,为妻就吃这一回亏。”

    她说完,立刻就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往前院走去。

    她已经打听得清楚,柳笙前院最得力的幕僚胡娘子恰好被派往东北境料理田庄产业了,这院子中的其他人都不是那么难对付的,当下她径直往前院书房去,吩咐书房里伺候的侍儿道:“把本相的纸笔印章衣物全都打理好,送去云公子处。”

    那侍儿是已被她们买通了的,自然听命,很快地就收拾好了两个大包裹。

    这假柳笙细细查看了一回,见柳笙的几枚私印俱在,心中暗暗欢喜。又让人传了那老管家进来,命那老管家拿银票出来,备办今晚的喜宴。柳府的银钱向来是梁子鸣掌管,她方才本可直接问梁子鸣索要,但恐话说太多反漏破绽,便只让老管家把明晚的喜宴银子支出来。横竖其他的使用,自有西境督主供给,她这回要银子只是做个架势,告诉众人,她仍旧是那个事事惧怕正君的夫管严柳相国罢了。

    那老管家见她如此行事,便劝她道:“小姐你悠着点吧,那云雪瞧着就不像是个正派男儿,你为了他同正君翻脸叫嚷,你眼下正在昏头的时候,自然不在意,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老管家当年是柳笙母亲的贴身婢女,此时说话便有些以长辈自居,口吻不大似下人。

    那假柳笙哪里能够容忍一个下人如此教训自己?她脸色一沉,发作这老管家道:“你怎么同本相说话呢?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了?本相的事,轮得到你一个老奴才多管?再说又不是本相想同他吵闹的,是他自己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本相没休了他,已经算是对他客气了!”

    老管家听她这话越说越过分,不由得摇头叹息,“那云雪也不知道给小姐灌了什么迷汗药,迷得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话却正提醒了假柳笙,她自知方才本性流露不大像柳笙了,赶紧往回收,咳嗽了一声,缓了语气道:“好啦,女儿家三夫四侍的多了去了,也怪我,以前太惯着他了,看在他肚子里的崽子份上,我也不与他计较,你把银票支给我,我这阵子就住在云雪那了,有什么事去那边回我。”

    那老管家听她这么说,便也觉得事已至此,说太多也无益,想着梁子鸣正在伤心的时候,老管家便也不去回复梁子鸣了,自行喊了账房娘子来,支给这假柳笙五百两银票。给了银票又问她:“家主纳侧室是大事,族里的几位小姐娘子都要知会得吧?还有家主这阵子既是要住在那个宅子上,可要派几个下人过去伺候?”

    那假柳笙哪里愿意见到柳菲菲几个,柳府的下人她更不愿意用,她一摆手,否定了老管家的提议,“都不必,本相国自有使用的人,你们全都留下伺候正君。”

    那老管家也并不乐意替她安排下人,见她不需要人伺候,倒也觉得省事,当下恭送她离开。

    这假柳笙拿了银票,让那书房侍儿扛好了包裹,自己乘车而去。

    这日晚间在白鹤飞来,假柳笙携着云雪大宴宾朋,那与宴的文武官员瞧见云雪果然生得貌美神清,犹如雪山仙男,林下逸士,原本对柳笙何以如此快地变了心感到疑惑的人,也全都表示理解了。

    那假柳笙听着众人赞美她女才男貌,天作之合,心里十分得意。

    夜深之时,径直带了云雪回祖家小院厮混。

    云雪三天前就已经被这假柳笙半强迫半哄骗弄到了手,此时想着既已委身于她就不必再拿乔了,更兼本也未曾得到过柳笙多少怜惜,全没个比对,只以为这假柳笙一味索要便是爱他至深了。

    那假柳笙倒嫌他之前失身于柳笙,已是个败柳一般的人,又且本心中仍是西境女子的做派,只爱十三四岁的小男儿,认为他年纪大了,没几年好睡的。只是心里虽然嫌弃,身体却不争气。她比柳笙年轻了好几岁,体格也康健,以前在西境是夜夜都要男儿作陪的,此番为了假扮柳笙,只能暂且委屈自己,只睡这云雪一人,这就由不得她不贪恋云雪。

    两个你贪我爱,倒也十分快活。

    酣畅之际,云雪就把柳笙全然置之脑后,只期盼能同这假柳笙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怎么着能让她永远不回来才是好呢。”五更天的时候,云雪抱着假柳笙迷糊呓语。

    “小蹄子,你妻主我就没想过要让她回来。”假柳笙人也迷迷糊糊的了,话也说出真意来。

    “可是,假扮他人,终究不能长久,哪天被识破了可怎么办呢?”云雪替这假柳笙担起心来。

    “怕什么,督主说她要是不肯听话,就弄死她。只要她死了,没了对证,我便是世上唯一的柳笙。”那假柳笙并不担心。

    云雪却并不如她这般心宽,他抬头看向这假柳笙,真心替她谋划,“妻主这么说,她还是有可能回来的。那到时候妻主便什么都不是了,这却是不好。”

    假柳笙自信满满,“不会,她怎么会听督主的话呢?她可是凰朝的右相,凰朝天子也没对不起她。她背叛了凰朝,给督主做耳目,有何好处?”

    云雪转了转眼珠,提出了一种可能,“倘或她为了脱身虚与委蛇,督主脑袋一昏信了她,她可不就回来了?”

    假柳笙蹙起眉头,“这倒是不可不防。不过,若依着小姐的意思,直接把凰朝天子毒死杀死,那这天下就是小姐的,到时候她柳笙就算回得来,也无力回天了。”

    云雪并不关心凰朝天子的命运,他只问假柳笙,“小姐得了天下,那妻主你呢?你可有什么好处?”

    假柳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小姐得了天下,我便是小姐名正言顺的丞相,还稀罕冒她柳笙的名儿吗?”

    云雪听见了,只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一个相府侧君的富贵了,当下咧着嘴角笑起来,对这假柳笙言道:“妻主那时节,可一定要给云雪一个名份啊。”

    假柳笙心中嫌弃,但顾虑着仍旧要笼住这云雪假扮柳笙,便假情假意地道:“你放心,等本相能用真名做丞相,本相一定会让你做本相的正君。”

    她自然是不会把正君给云雪的,这话不过是先哄住人罢了。

    云雪信以为真,开始做起相国正君使奴唤婢傲视群男的美梦。

    假柳笙揽着云雪,心里已经在谋划,将来真名实姓地做了丞相,把这云雪一脚踢开,另娶一房西境贵族家里的少年男儿做正君,再纳几个凰朝世家小公子做侧夫,过上花天酒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富贵日子。

    两个各有美梦,双入梦乡。

    只苦了梁子鸣,一夜未眠,眼泪都要流干了。

新书推荐: [综英美+咩启]圣羊横冲直撞 请危险人物保持安全状态〔DC〕 半根香烟 坤拳继承人会梦见野蔷薇吗 【咒回 | 甚尔】业火 失乐 雾雨逢舟 什么?师姐和隔壁洲主he了 莉莉的平凡西幻生活 塔罗师穿到西幻世界爆改和平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