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司清大喝一声，转身上前，一把捏住了第五朵的下颌。
“谁允许你妄议本君是非了？”
第五朵从没见过司清如此狠厉，也深知上元帝君法力高强，轻轻一捏，自己便会如蝼蚁一般烟消云散。
即便腿抖如糠筛，可她还是抖起胆子：“帝君恼羞成怒了？”
司清红着双眼盯了第五朵一会儿，突然笑了。
他用力捏了捏第五朵的脸，来回晃了晃：“你这小凡人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第五朵便感觉周身的空气快速流动，似乎要把自己吸进去，搅碎。
可只一瞬间，空气平静了下来。
等第五朵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身处何地了。
司清松开了她的脸，下巴朝前一扬：“这就是罗素娥的家，不如亲眼进去看看吧。”
眼前是一栋破败的筒子楼，被风雨、油烟侵蚀的黑红色墙体，看着像要随时倒塌，单元门口，扔着成堆的垃圾，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不明的黄色、黑色液体从垃圾中流出，招来各种蚊蝇，满天乱飞。
第五朵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司清。
可司清却很淡定，率先抬脚走进了楼内。
楼道里的气味也并不好闻，各种难以描述的不明气味混杂着药味、油烟味，令刚刚进来的第五朵差点干呕出来。
司清带着第五朵径直上了三楼，穿过狭窄的走廊，路过公共厨房，一路上第五朵和几个人擦肩而过，她在那些人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漠然。
司清带着她在走廊尽头的3010前停下。
“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只看一眼就离开。”司清说。
身后的第五朵点了点头。
司清抬手施法，在第五朵身上布了一个隐身结界，又将眼前的门变得近乎透明，他向前一步，穿身而过。
第五朵顾不上感叹，跟着穿了过去。
反正自从当了这神侍，让人惊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屋子里倒是和外面截然相反，十几平米的一室一厅，被罗素娥打扫得分外整洁。
虽然空气里还是弥漫着药味，但完全不叫人反感。
“小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鱼片粥，来，多吃几口。”
罗素娥的声音在一旁的卧室里响起。
司清和第五朵对视一眼，走到卧室门口。
单人床上，早已瘦到脱相的罗小燃靠在床头上，张开嘴，吃了一口妈妈喂的粥。
他嚼了两口，还不等咽下，便弯身扑倒在一旁干呕。
罗素娥赶忙起身，帮罗小燃顺脊背。
“小燃……你没事吧。”
罗小燃呕得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坐起身，重新靠回床头，无神的双眼盯着虚空，安慰罗素娥。
“妈妈……我没事，不小心呛到了而已……”
一旁的罗素娥无能为力，忍不住落下眼泪。
第五朵惊讶地捂住嘴。
罗小燃的声音微弱、沙哑，绝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发出的。
“罗小燃他……”
司清转过身看她：“罗小燃命数已尽，活不过十日了。”
“可……可他才九岁……”第五朵难以置信，“难道您真不打算帮他吗？”
司清看着互相安慰的罗素娥母子，声音幽幽：“你来这里时，一路上碰到的，皆是命苦之人，我说过，凡人自有命数，神虽然可以干预一二，但却不能干预全部。”
“这世间苦难之人众多，神要如何一一拯救？”
第五朵再次想起走廊里遇到的那些人，对命中的苦难麻木、漠然的表情仿佛刺痛了她的心。
“可毫无悲悯之心，又有什么资格为神？”第五朵
质问。
司清听后，并没有动怒，反倒靠在门框边笑了。
“我生而为神，谁又问过我愿不愿？”
第五朵闻言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我自出生起，就被告知是为六界挡天劫而生，可谁又问过我是否愿意，为这些毫不相干的人而死。”
司清的声音凉薄，丝毫没有温度。
第五朵顿住，身为凡人的她还暂时参不透那些高深的道法，也无法指点大帝君一二，但她只觉着，天界这做法和硬要世界首富分给世人每人一万块钱差不多。
第五朵还真就有点同情起司清来。
“对不起，主神，我不该道德绑架您，”第五朵说，“听到您说要让罗家母子认命，我也是一时着急才会对您不敬。”
司清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接着说。”
第五朵深吸了一口气：“前几日，穆尧上神曾好心提醒过我，说我是碌碌无为的命数，要小心自己这辈子一事无成。”
“当时，我很不服气，觉得命运为何待我如此不公，于是就拼命工作，势要打破命运的桎梏，直到您说，人各有命，要认。”
司清笑了：“所以，你不服是吗？”
第五朵点点头。
“但是，刚刚听了您的话，我就突然对您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来，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的帝君也和我这个凡人一样，同病相怜啊。”
司清无语：“词不要乱用。”
第五朵“哦”了一声，继续说：“所以，您的做法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命由我不由天，命运还是要靠自己掌握。”
司清欣慰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第五朵叹了口气，说：“那我们走吧，您也说了，人各有命，往后就全凭罗家母子自己吧。”
说完，第五朵转身就要离开。
可身后的司清没动。
“罗小燃这一世虽命苦，但下一世，却是富贵之命，他会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一辈子无忧无虑，身体健康。”
第五朵惊喜地转过身。
“神也有无法拯救的人，我无法改变他这一世所受的劫难，亦解不了罗素娥的苦，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罗小燃在生命的最后这几日里，不再那么痛苦。”
第五朵的眼中又重燃起了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司清。
面对着第五朵的眼神，司清有些欲言又止，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受不了第五朵用这种满眼崇拜的目光看自己。
于是，他便转过身去，在心中默念法诀，再一挥手，祥瑞之气便笼罩在罗小燃的周围。
“走吧，”司清说，“一会儿，罗小燃的眼睛就能慢慢复明，身体也会感觉舒服，让他们母子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
五神山上。
第五朵还追问着司清，对于自己命数的看法。
“你问我认不认命，我的答案是，当然不认，罗素娥母子之所以认命，那是因为，在命运面前，他们实在过于渺小。”
“如不想认命，等他们像上元帝君那样强大时，再来说也不迟。”
第五朵缩了缩脖子，心想：果然还是那个上元帝君。
“还有你！”
第五朵突然被cue，转头看着司清指着自己鼻尖的折扇。
“小小的凡人神侍，你赶快变得强大起来，如果有一天，有人也叫你认命，那你也那样告诉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朵弱弱地回：“可……可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凡人呀……”
“你不一样，”司清拿折扇点了点第五朵的额头，“你可是本帝君的神侍。”
“是！”第五朵笑了，后退一步，对着司清深深地揖了一礼。
“谨遵主神大人教诲——”
——
几日后，穆尧看着在藏瑰阁里，拿抹布擦架子的第五朵，问道：
“你今天怎么不批宝册啦？”
第五朵边擦边叹气：“哎……功德的事强求不来，尤其是帝君的功德。”
末了，她小声地嘟囔着：“我总不能强求帝君给每人发一万块钱吧。”
穆尧：“什么钱？”
第五朵：“没……没什么。”
正说话间，土地神突然拿着功德簿路过，边走边念道：
“因罗小燃顺利转世，帝君有功，记功德一万。”
“哈哈！”第五朵听到后，从藏瑰阁里冲了出来。
“离十万功德又近一步啦！”
土地神被突然出现的第五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对着她施了一礼。
“哎哟……姑娘……”
等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无妨，主神说了，拜回来便是。”
第五朵心情好，丝毫没受这一礼影响，笑呵呵地躬身拜了回去。
廊下，司清抱着双臂靠在廊柱上，看着和土地神互拜的第五朵笑。
玄澈从司清身后走过。
“帝君今日看来，心情不错。”
司清笑着点了点头，末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叫住了玄澈。
“玄澈！”
玄澈回头，一个东西朝他飞来，他伸手接住，一看，是不谏。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收好。”
玄澈手指摩挲了一下不谏，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
“我以为帝君要像从前那样私藏，不准备还给我了。”
司清挥挥手，重新靠在廊柱上。
院子里，第五朵正追着土地神拜，穆尧大笑着看热闹，路过的锦染一头雾水。
五神山似乎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司清笑着感叹：“往之不谏，来者可追啊——”
玄澈也寻着热闹看过去，片刻后，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边，第五朵追到了土地神，拉着弯身就要拜，不想却被打断。
“小朵儿！”
第五朵转头，就看见司清扔了一个莹白的东西过来。
她赶紧起身，用双手接住，捧在手心。
定睛一看，竟然是司清随身携带的那串玉珠子手串！
“这不是您的吗？”第五朵问。
司清摆摆手：“这手串不是我的，是请来之后没送出去的，你且先拿着吧，给你抵俸禄用。”
“还有攒功德的事，看在你那么需要俸禄的份上，那本君就努努力吧。”
第五朵大喜，随后又想起来什么，试探地问：“那六险二金……”
司清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并解决。”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穆尧和锦染别有深意地笑了。
第五朵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
今天真是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
不过，还没等第五朵平复下来，司清那边就又发了话：“不过，这玉珠子手串你可要好好珍惜，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仔细本君扒了你的皮！”
“好好好。”第五朵连连答应。
一旁的土地神：“帝君口出狂言，恐吓凡人，扣功德两百。”
司清&第五朵：“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