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一月中旬，又该开学了。
从车站走到学校的路上，我一路走一路打着哈欠。
脸埋在软和厚实的围巾太容易睡着，我不得不把围巾扯松了些，让冬日早晨的冷空气刺激到脖子的皮肤。
······放假熬夜太狠是这样的。
开学第一天总是要轻松一些的。上课的时候，老师开始讲关于直升立海大高中部的事情。离考高中还有一年的时间。
我单手撑着脸颊，眼神涣散地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高中啊，该怎么办呢。
直升立海大附属高中是个不错的选择，应该班上大多数同学都会直升吧。
但我内心有点想搬去东京······我一直都想在东京过独居生活，本来是打算大学的时候再说的，但现在A社很多设施和活动都在东京，搬过去也算顺理成章。啊，不过小姨她们肯定会担心的吧。
好不容易熬过了上午，午休的时候，我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悄悄拿出了手机，开始搜索东京的高中。
以我的偏差值能努力一下的有音驹高校、秀德高校······嗯？
一所校园异常漂亮的学校映入眼帘，是叫冰帝啊。在学校的主页似乎宣称是注重多样性发展、校风自由的私立高校。
我稍微来了点兴趣，打算在油管上搜一搜冰帝的名字看看有没有视频，以及它的校园是不是真的像宣传图里一样。
为了不吵到同学，我带上了耳机，随手点开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冰帝！冰帝！冰帝！冰帝！”
视频中一个穿着蓝白相间运动服的少年一边闲庭信步，一边高高地举起了左手。
“迹部！迹部！迹部！迹部！迹部！”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足有上百人的拉拉队狂呼着“胜者是冰帝”，“胜者是迹部”之类的中二口号。在男生的狂呼声以及女生的尖叫声中，那名少年先是张开了双臂，然后打了个响指。
······玫瑰花？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玫瑰花？
我发誓我从没关一个视频关得那么快过，如果再慢一点，二手的尴尬就会让我这种阴暗爬行的家伙呼吸苦难。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难道是精神攻击吗？！
这么一对比，音驹和秀德看上去都很完美啊······我神色凝重地想道。
——
放学的时候，我稍微在网球部旁边看了一眼。
立海大的网球部应该是没有教练的，我记得幸村从国一开始就兼任部长和教练了，是真的厉害。
训练开始之前，正选们总围着那个教练的长椅。只是少了那个披着外套的身影，总感觉有些不习惯啊。
我的目光向仁王投去。他没有注意到我，此刻正懒懒散散地搭在他的紫发搭档身上，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阵音乐突然响起，大概是谁的手机铃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假花更漂亮的花
因为一切都是由谎言所组成的
Antipathy world】
我愣住了。
啊。
是我唱的。
虽然我录音完马上就觉得有应该改善的地方，但这首【Phony（伪物）】发出去之后很受欢迎，播放量破百万比【King】还快。
开头这一小段，濑尾老师训练了我很久。因为降了调，第一句显得低沉而颓废，第二句声音逐渐升高，陷入疯狂，而antipathy world两个词老师要求我用最冷淡的语气唱出来，就是那种【下一秒杀了我也无所谓】的感觉。
事实证明老师就是老师，这一小段火得出圈，几乎没有人会在开头三十秒点退出。
但这不是重点。
我眼睁睁看着仁王走向自己的网球包，掏出了手机，然后一边把玩着小辫子一边向休息室走去。
他走到我这边时，明明隔着一层护栏离我只有一米，却没有看我一眼。
是没注意到我吗。
我呆站在那里，思绪万千。
所以说他是刷到了歌，还是也看过我的配信······什么时候的事，都没有跟我说过，甚至没有一丝迹象。
还是说他不知道那是我，没有认出来吗。
“这位同学，你还好吗。”
仁王的紫发搭档，应该是叫柳生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推了推那副椭圆形的眼镜，向我搭话道。
诶，为什么要跟我搭话，我站在这里很奇怪吗。
“······抱歉。”
我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就跑。
——
回到家，我瘫在床上，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如果是仁王的话，他知道了我在做vtuber也无所谓吧。我不觉得他会做出公开我身份之类的事情。
只是作为【夜】的我跟现实中的我差别还是挺大的。
我在仁王面前应该只是一个沉默内向，喜欢打游戏，熟了还会变成吐槽役的家伙。然而【夜】用的是刻意捏造的营业声线，还说过太多阴暗的暴言，如果被仁王知道了总感觉有点羞耻啊。
而且不管是他发现了我在做vtuber但是不告诉我，还是他压根就没发现那是我，都会让我感到微妙的不爽······
还真是麻烦啊，我的心理。
我不是一个擅长解决自身心理问题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躲避，第二反应是拖延。
啊，先打会儿游戏吧。
——
就这样拖延了两天。
我觉得要不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吧。
“影山同学，有人找你！”
午休时间，我趴在桌子上准备补眠，突然听到了同学惊讶的声音。
抬头一看，仁王正靠在门边上，向我挥着手，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银白头发的少年长着一张帅哥脸，站姿散漫，无视了我班上同学的议论纷纷，那双青色的眼睛直直看向我。
这就是校园风云人物吗······我伸手捂住脸，在这一刻鸵鸟心态达到了顶峰。
“静，跟我来一下。”
见我不动，仁王直接走进了教室。我身边正好是幸村的空座椅，仁王半倚在那张课桌上，如是说道。
“······有什么事不能消息说吗。”
“因为我发消息，你已读不回啊。”
仁王抱着手臂，语气竟然还有点委屈······虽然已读不回确实是我不好，但发明已读功能的app开发者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歹毒的功能根本不会让任何人幸福的。
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扯着仁王的衬衫袖往门外走去。
总之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同学看八卦的眼神简直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
天台太冷了。我们来到了没有人的音乐教室。
教室里的椅子呈扇形摆放着，最前面是平日里老师用来伴奏的钢琴。我坐在了钢琴前的凳子上，仁王却只是站在我面前不远处，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仁王揪了揪自己的辫子，低声道。
“突然这样很可怕的啊。我做了什么吗。”
“关于不回消息这件事，抱歉。”
我叹了口气，随即直视着仁王的眼睛。
“······不过你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吗，阿雅。”
虽然拖延到了现在，但这种事情我果然还是想要说清楚。
空荡荡的教室，四下一片安静。
我注视着仁王。
而眼前的少年有些愣愣的，良久，他别开了视线，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
“噗哩。我还以为你完全没有察觉到。”
“我又不是傻子。都那么明显了。”
我双手撑钢琴的凳子，无奈道。那天他好像确实没有看向我，所以才不知道我听到了他的铃声吗。
“这就是不回我消息的原因吗？”
仁王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小心翼翼，还真是罕见啊。
“······你感到困扰了吗。”
“倒也不至于困扰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
我小声道。
我压根不知道仁王是怎么在网上刷到我的。vtuber其实是个比较小的宅文化圈子，仁王又对这个没有兴趣。我难道是被大数据背刺了吗。
“那静······对我怎么看。”
仁王那双青色的眼睛半垂着，终于看向了我。
我很少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仿佛是在示弱一般。
我几乎瞬间就心软了。啊，虽然我之前确实有些不自在，但毕竟仁王是可以信得过的人，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怎么看······我确实没有想到会被发现。你竟然会看vtuber啊，吓我一跳。”
想也想通了，我轻松地感叹道。
“不过手机铃声能不能换一个，用我唱的歌再怎么说也有点羞耻。”
“嗯？”
仁王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声音。
“嗯？”
我也眨了眨眼。
“嗯？”
“······嗯？”
难道他没有发现【夜】就是我吗，为什么这个表情。
“手机铃声，是说前两天下午的事情吗。”
仁王终于停止了这个循环，脸也不红了，开口问道。
“那天下午是比吕士。比吕士的手机铃声······是你唱的吗？还有说什么vtuber？”
啊。
我隐约想起来，眼前这个家伙似乎有着【球场上的欺诈师】这种中二的外号，还会和他的搭档互换身份。
······那我岂不是自爆了吗？！
我痛苦地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