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

    曼珠戴上帏帽踏出上房,从走廊往下望,一行人围在下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正是钟灵竹,低着头喝茶,看不清神色。

    这时在楼梯口拦人的刀琴走来,向曼珠行礼道,“房姑娘。”

    曼珠侧身点礼,在外不便多言,只轻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刀琴姑姑了。”

    刀琴自殿下幼时起,便被皇后娘娘派去东宫照顾至今,因会武,便一直作为暗侍,她算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一听殿下的安排,便知道殿下对眼前这姑娘,是动了心思了。

    于是看着曼珠就像自家孩子般,笑着回道,“姑娘这是说哪的话?”

    曼珠看她神情,笑着点头示意,抬脚往楼梯下去。

    “灵竹姐姐。”曼珠刚下楼便朝钟灵竹走去。

    行了个简礼,继续道,“往日便听闻姐姐是爱乐之人,今日本是出门采买,奈何身子不争气,走两步便累了,正好路过听音阁,便想着上来坐坐。”

    钟灵竹看见曼珠下楼便起身了,同样回礼,抬眼看了看,以前年纪小都没多留意,现在一看,果然是越来越艳的好颜色,听宫里的人说,太子便是因为她的“好名声”便点了她为太子妃。

    她的名声,不就是第一美人吗!

    姐姐当年没嫁成太子,最后变成了三皇子妃,虽然自己那时还小,但心里其实高兴极了,现在太子回了长安,爹爹承诺这次定会让她进东宫!

    她等了五年了!而这房曼珠,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她除了美貌还有什么?凭什么是她?

    想到此,钟灵竹捏紧手帕,隐忍道,“这奴婢自小跟着我被我宠坏了,是我要给妹妹道歉才是,打扰了妹妹清休是我之过。”

    曼珠听她这话,也懒得客套了,只微笑点头,“不碍事,如此,不耽误姐姐听曲了,我就先……”

    “房妹妹,既是遇上了,也该和妹妹道声恭喜,明年初春后,倒是不敢再称妹妹了呢!”钟灵竹见她要走,急忙出声。

    嗯?曼珠脚下一顿,果然是因为太子妃位之事吗?

    还并未回话,便听钟灵竹又继续说道,“采买之事打点下人去办即可,或者我们上房一聚,上音师音律尚可,也好为妹妹贺喜?”

    曼珠蹙眉,钟灵竹先是“请”她出房,现在又不让走?要说真心实意想要贺喜便罢了,但现在她明显是临时起意,既知自己婚事在身,公然在娱乐场所庆贺?

    一无贺帖,且随便点个上音师……

    呵,说好听点是不拘礼节,但这番姿态,若是走在路上遇见的,她怕不是要说‘路边的野花开得真好,摘来恭喜妹妹’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刻意赶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曼珠不动声色,“钟府名门,三皇子妃也出自尚书府,想必都是礼数周到的,曼珠还未入宫,亲上加亲本是应该,今日巧遇,姐姐端的是好意,曼珠心领了,也确实想和姐姐亲近。”

    但话锋一转,“不过想来也怕于礼不合,若让不知情的人传出去……该说曼珠恃旨而骄,不知礼数了呢。”

    曼珠顿了顿,又回旋道,“且采买之物是要入宫的,还是我亲自去挑选为好。”

    钟灵竹被她一番话说下来,已经无话可说,这伶牙俐齿的!念及爹爹说的话,又看了看眼前人,此时万不能逞一时之气出了纰漏,反正引她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那些流民估计也快到了。

    “是,你瞧我,真是一时高兴忘了礼数,那妹妹继续采买,改日拜贺贴再上门。”

    曼珠并未再答,行礼告别,出了听音阁,芳琴便上前询问,“姑娘?”

    “采买。”曼珠示意。

    “是。”芳琴去吩咐马夫。

    曼珠转头,“刀琴姑姑,便与我一起上轿先吧。”

    “是,姑娘。”

    轿子出发前往布坊,曼珠低头沉思,尚书府嫡女是三皇子妃,钟灵竹是嫡次女,难道是故意来找茬的?

    芳琴芳棋依旧走在轿辇两侧,刀琴姑姑和曼珠坐在轿内,她看了眼房姑娘,哪怕戴着帏帽,也能看出来姣好的轮廓,这相貌家世,与太子是极为般配的,更别说她刚才的待人处事,挑不出一点错处。

    想到方才之事,刀琴踌躇半刻,想了想还是说道,“姑娘,奴婢本不该开口,但涉及今日之事,想着还是得让姑娘知晓。”

    曼珠闻言抬头,“姑姑但说无妨。”

    “五年前,三皇子妃本意在太子妃位,阴差阳错作茧自缚。”

    “什么?”这话本怎么还加戏了?妄醉也没说啊?曼珠继续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宫中已下令禁言,但如今看来,钟二姑娘怕是……”刀琴姑姑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吵闹起来,她立刻察觉到什么,当下立刻伸手推开曼珠。

    曼珠向另一侧轿壁倒去,玉镯撞在侧箱锁上碎开,断镯划开手背一道划痕,瞬间已渗出血珠。

    曼珠还来不及多想,从断镯里现身的妄醉突然道,“曼珠,小心!”

    她原本坐的位置上瞬间插入一剑,刀琴见状上前踢断剑身,抱起曼珠破窗而出,紧接着轿子从后方裂开。

    曼珠回头,看到轿子后边有一人做贫民打扮,面上裹着流民白布,遮得严实,见她们出来后,他便松开刀剑挤进人群中!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芳琴和芳棋被碎轿吓坏了,看到刀琴姑姑已经抱着姑娘落在一旁,连忙从人群中奔挤过来。

    轿子已经碎裂,好在曼珠从听音阁出来便戴着帏帽,刀琴姑姑看了眼人群,这里怎会有这么多流民?当下立即道,“姑娘,奴婢先护送您回府!”

    曼珠再次看了眼人群,点头。

    回到忠国公府,刀琴便说要去和太子禀报,曼珠此刻还在想那流民装扮的人,当时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刀琴见状以为曼珠受了惊吓,只好先安抚道,“姑娘莫怕,此事太子定会查清,芳琴芳棋,快扶着姑娘。”

    “是,姑姑。”二人赶紧上前接手扶着曼珠。

    “我无事,去禀报爹爹。”

    ……

    忠国公和夫人听报赶来沁珠院。

    “娇娇!娇娇可有受伤?”夫人一进院便直奔东屋。

    “娘亲,女儿无事。”手上的伤已经包扎,“只是碎镯划了皮,已经上药了,不碍事的。”转头便看向忠国公,“爹爹,那人不是流民,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女儿来的。”

    忠国公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事发虽突然,但禁军守卫第一时间封住了外围,市令官纷纷将人捉拿了,都在审查中,娇娇放心,此事若是有蹊跷……京兆尹必须给个答复不可!”

    “国公爷,夫人,安神汤熬好了。”芳琴正好端着汤药上前禀报。

    忠国公看向女儿,再次心疼安抚,“乖女受惊了,先喝点安神汤!”

    “对,对,娇娇你身子本就弱,不可再劳神琢磨此事,交给你爹就好。”忠国公夫人也顺着话说道。

    曼珠顺应喝下了汤。

    与此同时,尚书府内。

    “蠢货!一堆蠢货!一个手不能武的女子都杀不了!养他们有何用!”得知房曼珠未死,钟灵竹心中痛恨难耐,错过这次机会,还能有时机吗?

    “好了,灵竹!”正堂座上的钟尚书发话,“来人,带二姑娘回院!”

    “我不!爹爹!我要听!别什么都瞒着我!你们就是什么都瞒着姐姐,姐姐才成不了事的!”

    “放肆!”

    堂内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口不择言,但姐姐这次用了崔氏的人,若被皇贵妃和三皇子发现……”

    “那也是为三皇子成事!”

    钟灵竹震惊抬眸,“爹爹?”

    钟尚书深吸一口气,说道,“阿竹,既然你姐姐已经进了三皇子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也向东宫投诚过,他刚回长安,爹爹也派人示意,然太子想必是还记恨着五年前之事,太子妃位与我们仍是无缘,此时立场若再不明确,三皇子这边也讨不了好!”

    “可是……可是,您不是说属意东宫?姐姐不行……她不行……还有我!还有女儿呀!女儿已经等了五年了!爹爹,娘亲!”钟灵竹跪着求叫道。

    “东宫!哼!谁能活到最后!那个才叫东宫!”这话一出,钟灵竹哑口无言。

    钟尚书看了眼呆滞住的二女儿,“来人,送二姑娘回院!”

    “不!不!爹爹,那您说的让我入东宫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爹爹!?”钟灵竹反应过来,难道爹爹选择了姐姐放弃她了吗?但还未得到答案,便被护院强势带走了。

    “老爷,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阿竹已经心仪太子,这……”钟夫人上前哭道。

    “夫人不必多言,儿女情长会让整个尚书府陷入险境!”他重重甩了甩衣袖,看着自家夫人,又道,“不论最后是谁登上那个位置,提前打点总是没错的,她俩姐妹谁坐上那个位置,才有能力保住对方!保住钟府!”

    钟尚书叹了口气,“哎,夫人你去把这道理和她说说吧!大局为重啊!”

    钟夫人听完,思虑再三,擦了擦眼泪,回道,“是,老爷。”

    等夫人离去后,钟尚书缓了缓余气,传了暗卫,谨慎问道,“确定无人发现吧?”

    “是,他们见事不成及时藏匿进流民群,也学着流民都在争抢粮布,乱作一团,定无人发现。”

    “那就好,给流民发放粮布的调令是太子詹事那边调度的。去和钦天监的人说,天有异象,太子妃与太子姻缘相冲,宜另作他选!”

    “是,那奴才告退。”

    钟尚书摆了摆手。

    申时刚过,曼珠正准备用点点心,手上行动不便,芳琴芳棋在一旁布食,芳棋一边将点心细碎,一边碎碎念说道,“老天保佑,我们姑娘肤若凝脂,伤口可千万不要留下疤痕啊……”

    曼珠对两个丫鬟的举动恍然若闻,她还在回想那混入人群的刺客,刀琴踢断剑刃时,她分明是听到轿外有声响,那声音好像是……“妄醉,你有听到吗?那刺客当时是不是受伤了?”

    “太子的人出的手,放心!”

    曼珠一喜,“果真如此的话,那被控制的流民,在其中找有伤的不就可以了吗?”

    还没等妄醉回答,曼珠便听到院内有匆匆脚步声,是小厮来报,她接过芳棋碎好点心的金碗,正准备吃,就听小厮说,“姑娘,太子殿下登门,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前厅会客,夫人让来知会一声。”

    啊?曼珠愣了有三秒,低头看了看回府换上的常服,立刻起身,看到一旁也楞着的丫鬟,“更衣!”

    芳琴回神道,“姑娘,只是知会咱们一声,大婚在即,现在明面上不宜见面吧?”

    其实也不算手忙脚乱,是曼珠的心有点乱,听完芳琴的话才稍稍稳住,哎,都怪今日关系才更进一步,才薅了半会美色就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没好好整理出个情绪。

    现在又想起午时那不由自主酥软的感觉,她猜宗凌定是担心自己,想到这又甜甜地笑了,说道,“先更衣,我们到偏厅去听。”

    曼珠到偏厅时,隔着屏风,看到主位上坐着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又偷偷看了眼爹娘,感觉众人氛围轻松,想来今日之事是都沟通过了。

    忠国公和宗凌都是习武之人,听到偏厅有动静,知道是曼珠来了。

    忠国公夫人看二人神色,也明白过来,笑着眼神示意,“娇娇得殿下垂怜,是她的福分,此事还请殿下隐晦处理才是,免得他人闲言碎语。”

    “那是自然,国公和夫人放心。”宗凌点头,眼神却看着屏风没离开过。

    忠国公夫人见状,是越看越满意,之前还担忧,娇娇虽不缺荣华富贵但恐没有知心人疼,现在看来大抵还是有福,连忙眼神示意忠国公一起离开。

    忠国公本不想走,但看着夫人威逼的眼神,只好行礼说道:“殿下,天色还早,这个时辰,殿下是否先用些点心?臣和夫人让后厨准备膳食?”

    宗凌从善如流,“嗯,那就麻烦国公和夫人了。”

    二人起身离开后,宗凌便起身走向偏厅。

    看到曼珠后还未等她行礼,一把抱入怀里,“听刀琴说你受伤吓着了?可要紧?”

    曼珠一怔,笑开,抬了抬包扎的手,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还好刀琴姑姑在。”

    “孤已经和国公提过了,今后刀琴跟在你身边。”宗凌抱着怀里的人坐下。

    曼珠在他胸前蹭了蹭,“嗯呢,谢谢殿下。”

    宗凌也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低音道,“今日就不该听你的。”

    “殿下放心,娇娇真的没事,对了,那个刺客应该是受了伤,派人在流民里查……”

    “放心,这事已经有眉目了。”宗凌安抚性地抚了眼前人的长发,看着手中青丝,心中柔情四起。

    “娇娇处事不惊,实乃太子妃风范。不过,你平日里和忠国公夫妇也这样?还是就只在孤面前撒泼?”

    “谁撒泼了?说正事呢!这么快就有眉目了?”曼珠撑起身子抬头看他。

    宗凌看她是非分明的小模样,稀罕的不行,“快?孤还觉得慢呢,明日上朝得好好看戏了。”

    宗凌玩味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看他玩着自己的发丝,平时里风光霁月的人现在怎么看起来有些……

    “嗯?这话怎么说呀?”

    宗凌的手从头发滑到曼珠的下颚,顺着弧度勾起她的下巴,声音逐渐呢喃,“明日你就知晓了。”

    言罢便又吻住那让他心神不宁的唇,这次用了点劲咬了起来。

    曼珠又被蛊惑了,她迷糊沉沦前想起了那个词,确定没有错,这个风光霁月的人,现在怎么有些痞里痞气的?

    几个时辰的时间,他是打通了什么经脉吗?

    妄醉:算是吧,心脉也是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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