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查房时来了一位年长的医生，样子十分和蔼可亲，在徐妈妈床位前聊了好一会儿，笑眯眯地看着徐镜尧说：“小伙子长得很英俊啊，又孝顺，真是好儿子。”夸完便走了。

    徐镜尧感觉这人有点面善，跟了出去，追上他问：“请问……您是认识我吗？”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女儿床头啦杯子啦书桌啦都贴着你照片……我还以为哪个明星呢，原来是你小子，难怪天天往这跑……”

    “您是何婷的……爸爸？”

    “没错。我偷偷告诉你她的秘密，你不许跟她说是我透露的噢！”

    何爸爸说完转头就要走，结果看到女儿就在身后竖眉毛瞪眼睛，吓了一跳：“哎婷婷怎么来了，也不叫爸爸呢真是的，没礼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掉了，好像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是，镜尧，你别太在意我爸说的，说得我好像个变态似的，其实就跟追星差不多啦，这么多女孩追星，也就是单纯喜欢而已，又不是非要追到手不可。我不会走极端的，放心吧咱们是老同学老战友！我拎得清的。”何婷连忙解释，想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正面”形象。

    所幸徐镜尧收情书和各种表白都收到麻木了，这种场面小儿科。只是觉得她明明很尴尬却拍胸脯硬撑的样子……挺可爱，不由得笑了，说：“你爸爸人蛮好的，很亲切。”

    几天后，排到徐妈妈的手术了。

    手术时间预计9个小时左右，医生说有可能需要输血，让徐镜尧登记好献血证。

    何婷早早来到医院，陪徐妈妈说话缓解她的紧张情绪，直到送进手术室。

    徐镜尧让她回去休息，她坚持陪着他等。

    有她的陪伴，徐镜尧焦虑感减轻了不少，便和她闲聊起来。聊到家里的情况，他说他是独生子，她说她是独生女。两人相视一笑，怎么忘了，两家父母都是体制内的，本来就只能生一个啊。

    何婷说：“其实我小时候很想当男孩。”

    “为什么？”

    “记得七八岁之前，我喜欢扎小辫，可臭美了。但是有一天，一个堂叔来家里和我爸谈事情，我听到堂叔说我爸是家族的长子，应该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女儿进不了族谱。我爸当时叹了口气，说没办法，都是命。我当时很难过，觉得为什么自己偏偏是个女孩。后来我一直刻意表现得像个男孩，剪短头发，和男生们玩，大大咧咧，用功读书，高考志愿也报了男生喜欢的计算机专业，就想默默向爸爸证明什么……直到大一入学时遇到你。你可能已经忘了，刚开学老师叫了几个同学搬书，我也去了，当时那谁，王子秦，在老师面前装样子，抱了很多走，到走廊就塞了一半给我，我差点没接住，还好你扶住我，接了过去，说干嘛让女生搬这么多。王子秦很惊讶地说这不是男生吗，哎哟看错……你怼了他说，你眼瞎啊，这么可爱哪里像男生了……”

    徐镜尧笑了，确实没印象了。

    “镜尧，是你改变了我，令我第一次觉得，做个女孩也很好。嗯，幸好我是女孩。”这样我就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了……她心里想，没敢说出来，“其实我很羡慕别的女生，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我已经习惯了，似乎失去了打扮的能力，不过我还是留长了头发，做回自己想成为的女孩。”

    “何婷，其实你不用打扮也很漂亮了……不过确实，打扮后更漂亮。”

    何婷腼腆地笑笑，低下头说：“谢谢你……安慰我。”

    “没有……”徐镜尧刚要说话，手术室的医生出来了，说已切下样本现在送去做活检，需要等待结果后才能确定下一步手术方案。

    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是恶性肿瘤，只能全部切除并做骨移植。还需要好几个小时，徐镜尧怕父亲累着，先送他回去休息了。

    回来时何婷还在，而且给他买了饭，等着他回来一起吃，他觉得心头流淌着异样的温暖。

    吃过饭聊了会儿天，徐镜尧看何婷有点累了，打了好几个哈欠，便示意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会儿。何婷也不客气，便靠过去睡了，而他头靠着墙闭目养神。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医生告知手术很成功。

    徐镜尧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谢过医生后，抱住了何婷，紧紧地，说不出话，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下。天知道他有多担心母亲手术中出事。

    何婷明白，没说什么，只轻轻抚着他的背。

    手术过后，要继续住院一个月。徐爸爸想着回去打扫一下房子，说家里还是得搞一下辞旧迎新。多年的习惯了，徐镜尧理解，便自己留下，请了护工一起照顾母亲。

    除夕夜，他给林加嘉发了个消息祝她除夕快乐。林加嘉回复了，除了祝福语，还顺带告诉他，她和楚云晗节前领证了。

    林加嘉这么发是有考虑的，她不想瞒他太久，他迟早得接受，而春节这种喜庆的日子，即便他知道后不开心，也比较容易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可她不知道，他正处于母亲生病的艰难时期。

    难以言喻的苦闷翻涌而出，单恋四年多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虽然他已有所心理准备，但冰冷的医院，在病中煎熬的母亲，此情此景，在外头喜气洋洋、电视里热闹的气氛反衬下，更显凄凉。

    他回：我和你说的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回：嗯。也许你说的对，我是病了，而他是出于愧疚，但这些都只是“也许”，事实是我只感受到我对他当下的爱真真切切，这就够了。

    是啊，她和楚云晗，各有各的不完美，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完美的自己。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仰头靠墙，不想让眼泪掉下。明明连恋爱关系都没确认，他何来的失恋，恨自己实在不争气，尽管心理建设做了无数遍，她幸福就好，可这天真正到来时，还是很痛苦的。

    “镜尧，你怎么了。”何婷竟然来了。

    徐镜尧诧异，一时忘了忧伤，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除夕，你该待在家里。”

    她把手中的食盒提到他面前，说：“除夕夜怎能没饺子呢，尝尝，我亲手包的。”

    “谢谢……”他收拾心情，打开食盒，夹起一块饱满的饺子塞进嘴，边嚼边笑着点头说：“真好吃。”

    何婷开心地笑了，说：“那你多吃点。”

    吃完饺子，他说：“嘉嘉领证了，和楚云晗。”

    “这么快……难怪刚才看你心情不大好，你没事吧？”何婷担忧地看着他。

    他嘴巴抿了抿，说：“刚看到信息时挺难受的，现在好多了。应该是饺子的作用，止痛饺。”

    何婷被逗笑了，过去看了看徐妈妈。

    “手术后需要鼻饲流质食物，还吃不了饺子。”徐镜尧说。

    “嗯嗯，今年可惜了，以后补回来。”何婷说。

    他们一起看了会儿春晚，聊了会儿天，徐镜尧看时间不早了，说：“谢谢你来看我们，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跟家里请假了，今晚陪你守岁。”她说。

    看着她认真的眼神，他突然心中一阵悸动。从未如此细细看她，她的眉目原来这般清秀纯真，小脸圆圆，嘴唇粉嫩嫩的。

    11点的时候何婷已经撑不住困意了，不停打盹，徐镜尧笑了，干脆贴近她，将她一把揽到怀里靠着睡。何婷迷迷糊糊，也不管什么情况，只觉舒服，真睡着了。

    徐镜尧搂着她，心中温暖又安心，才想起自己刚都忘记林加嘉结婚的事了，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嘉嘉，谢谢你，衷心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嘉嘉，让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林加嘉看到这条消息，脸上扬起欣慰的笑意。镜尧真的放下了，她放心了。

    “和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美。”楚云晗凑了过来。

    林加嘉把手机递给他看。他看完把手机丢到一边，抱着她在床上滚了滚，说：“老婆感受下我的爱真不真切。”

    林加嘉无奈地笑了：“今天第几次了，这么晚了还要。”

    “没错，快12点了，别误了良辰吉时……”

    12点，外面烟花爆竹声准时响起，此起彼伏。

    何婷被震醒了。他们来到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烟花。

    “新年快乐！”她看向徐镜尧，笑容灿烂。

    “新年快乐，婷婷。”徐镜尧的眼神温柔无比，她看呆了。

    他慢慢低下头，她心领神会，仰起头，接住了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