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的高专入学计划暂时搁置,出于安全起见,他搬到叠墅和大家住。
大巴车载着一行人回程,几个学生坐在后排,由虎杖和钉崎带头,七嘴八舌地聊着;五条悟双手抱胸,靠坐着闭目养神——听说他马上又要出差去了。
“我还以为这套房子是高专的房产。”千岁问。
“嗯,是我的私宅。”夏油杰滑动手机屏,一边编辑文字回复,像在处理工作。
千岁跟看神仙似的:“看来你很早就料到你们的高层会对学生下手——会算塔罗牌?占星师?”
夏油杰经常被她弄得哑然失笑,他眼底蕴含笑意时,那股温柔简直能溢出来:“我才想这么说——您是相声艺人么?总是特别幽默呢。”
“我和悟的行事风格,与领导层格格不入,所以遭受忌惮,彼此都想除掉对方,并不是什么秘密。既然选择教书育人,作为师长,不可避免会自创弱点,”他一脸无可奈何,然后话头一转:“当下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设立安全屋,但术师几乎天天外出任务,所以聊胜于无罢了,不过——”
“现在有您在,安全等级已经突破天花板。更没有什么好怕的。”
难当大任!不要说得她能临危受命一样啊。
千岁整只猫汗流浃背,试图弱化存在感:“我没法变出更多分身,保护不了那么多人的……”
就好像她从不夸海口,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庇护全人类。
这个世界的意外多如牛毛,她远远不及手眼通天的境地。
“您愿意留下,我已经十分感激。即使只剩心理作用,对咒术师而言,依旧是一道强有力的护身符。”
夏油杰沉吟,突然把手机横在千岁眼前,一字一句地在备忘录编辑道:
[今晚可以邀请您来我房里睡么?]
[有事要事商量]
[关于顺平。]
真是的,有事就有事,搞得偷偷摸摸的,措辞更像午夜场的AVI文本。
幸好她只是一只猫,夏油杰要是有女朋友,还不得被误会死。
……
千岁并未逛遍叠墅,不料这里竟有如此多的空房间。
像是觉察她的困惑,夏油杰主动介绍:“楼上还有其他高年级生住,不过他们最近和京都校集训,都没回来。”
DK们帮吉野顺平一起铺床单,千岁朝他挥挥猫爪,便转身跃上夏油杰的肩头。
吉野顺平扯着被子,目送猫咪被老师带走,有些欲言又止。
伏黑惠捧着一个毛毛虫抱枕,转身问:“吉野,这个要放床上吗?”
“欸,我不记得有这个抱枕——是不是拿错了?”
“没拿错,我跟猫咪老师说过你喜欢蚯蚓人,上次逛街祂就给你挑了这个。”
“……谢谢,”吉野顺平忍不住捏了捏毛毛虫的大圆脸:“我很喜欢。”
他迟疑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困惑,问道:“猫咪老师……她也有自己的房间吗?”
“有啊。”
吉野顺平如释重负,心情愉悦地把抱枕摆放在床头。
“不过祂房间的家具刚买,甲醛太重,只能暂时住别的房间。”虎杖悠仁状似无意地补充。
吉野顺平猛地攥紧抱枕:“和谁?”
“看祂心情吧,”伏黑惠随口道:“比较随性。”
“是的呢,哈哈,好像和大家都睡过吧。”
经常和某个人一起玩着玩着,就睡下了。
吉野顺平的神情登时难以言喻。
锭崎就算了,毕竟同为女性,为什么其他人也……!
他看着两个同期一脸习以为常,仿佛睡友真的只是一只猫。
少年无法辨别心底异样究竟是何意味,只觉得独守秘密的自己快窒息了。
……
夏油杰的卧室,色调简单柔和,整体褐灰相称,沙发后面还有一整面大书柜,另一侧甚至有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
——这栋房子每间卧室格局一致,但目前似乎只有他装了餐厨。
他的餐厅仿佛一尘不染,西厨采用芬迪白奢石台面,成了整个房间独特的斑斓色。
其实一楼也有公用的餐厨,一应设施齐全,虽然使用频率并不高。
千岁眼见床头搁着几本料理工具书,不禁开口:“夏油杰。”
“嗯?”
青年正好从浴室出来,头顶盖着毛巾,发丝犹自垂落水滴,领口逐渐被晕染一圈水迹。
“你有女朋友了吗?”
夏油杰怔愣,擦拭发丝的手紧跟着顿住:“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哎,她总不能说,感觉你人夫感太强烈了,完全不像万年单身汉吧。
千岁默默移开视线:“咒术师工作这么忙,还有空学做饭啊。”
就算他说自己是单亲爸爸,都十分可信。
“原来是这个,”他了然地笑笑:“您误会了,反而术师这种高危工作,基本独身一人,所以一些基础家务我们也会涉及。”
他接了一杯水,问道:“要喝吗?”
千岁摇头,一把跃上水吧台,好整以暇道:“说吧,要和我商量关于顺平的什么?”
夏油杰拉过高脚凳坐下,双手捧住水杯:“悠仁应该和您说过,顺平先前的遭遇吧?”
“大致知道。”千岁斟酌用词:“其实我对幽冥府司的事宜并不了解,但你们霓虹民间相传的‘善者成佛’不算完全虚构,由我来安慰,他一定深信不疑——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
“……您真的很温柔。”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像要把她刻画在脑海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苦楚:“我知道这一切并非您的本职工作,都是我强加给您的。”
“你多心了,没人能逼我违背本心,况且——这是你承诺过的。”千岁重复他当初的誓言,冷静地评价:“不必作茧自缚,目前看来,高专心理不健康的小孩太多,所以请你不要过分内耗、增加我的工作量。”
和咒术师合作确实有利无害,但这群人长期处在高压环境,心理问题泛滥成灾,如果某天,突然大范围的发疯,她实在有点吃不消。
或许因此跑路也说不准。
夏油杰一愣,下意识垂眸躲避她的注视,再抬头时,他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假思索地许诺:“好。”
他端起水杯,仰头饮尽时,突然停顿一秒,随后像是喝得太急,被水呛了几口。
“喂,没事吧?”千岁赶忙跃上他肩头,整只猫倒挂着,拿猫爪拍打青年的背部:“你是小朋友吗,水都不会喝了?”
她背对着,不清楚夏油杰无声勾唇一笑,等她回身时,青年瞬间收敛,一脸人畜无害。
“咳咳……对不起。”他握拳抵唇,不知是害羞还是咳嗽憋气的缘故,脸颊通红,好容易气息顺畅,发现衣襟都被浸湿了。
他只好去换,翻箱倒柜半天,突然说:“好像没有备用睡衣了。”
他青丝如瀑,微湿而卷曲地贴在身上,肌肉虬结,浑身漂亮的古铜色,下半身倒是好好地换了条短裤,人鱼线恰巧隐没在外裤边缘。
……活像一只善于蛊惑的海妖。
夏油杰眸底微闪,状似无意道:“不介意我裸睡吧?”
“呃这个……”千岁略显迟疑:“不太好吧,裸着什么的。”
似乎有伤风化啊!
“为什么?”夏油杰摘下金丝边,狭长眼眸显露一股饶有兴致,他的语调微微上挑,仿佛调侃般:“您不是一只猫么?”
槽。
好有力的反问。
千岁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候,任何说辞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千岁进退维谷好一会儿,只能妥协。
千岁梗着脖子,窝在另一个枕头上,打死也不进被窝。
夏油杰似乎并不甚在意,关了床头灯没多久,便气息均匀,仿佛已然进入黑甜乡。
千岁却蹙着眉,梦到自己深陷一望无际的海面,狂风暴雨席卷,她在一片惊涛巨浪之中,无助地沉浮着。
一层层浪潮卷起卷收,她竭力仰头,在间隙中夹缝呼吸。
此时,漆黑的海面底下,似乎传来微乎其微的、由远及近的歌声。
像是蛊惑远洋水手的、有着古老韵律的声音,磁性的、如短路电视般截断不连贯的歌声。
一个高耸入云的浪卷如大厦倾塌,朝她乌压压地砸了下去,她整只猫一头猛扎进水底,耳畔瞬间激起无数水泡音,而后只剩下空洞深邃的无边寂寥的海底幽鸣。
千岁在水里无助地挣扎了几下,彻底失去知觉,逐渐沉下。
深海彻骨的寒冷无孔不入地袭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竭力蜷缩起来,但没有热源,十分徒劳。
空调好像……有点冷。她迷迷糊糊地想。
夏油杰单臂撑起上半身,侧身俯视猫咪。
微弱的床头灯笼罩下,他的鼻梁在半边脸投下高挺的、笔直的剪影,像一尊俊美无俦的雕塑,就这样不知疲惫、缄默地凝视千岁。
“冷成这样也不肯进来啊……”他近乎是气音耳语般呢喃道,他舌尖抵住口腔内壁,心底的疑影像逐渐暴露聚光灯下,边缘轮廓愈发清晰起来。
青年收起玩味,扯过被褥,把猫咪缓缓搂进怀里。
被刺骨的海水缠绕的千岁,只觉得海底突然游上来一道人影,对方抱着她,快速往海岸游去。
仿佛雨过天晴,沙滩那股晒过阳光的温暖令她松了口气。
随后她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