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雪痕无情2

    只是离开了一天,皇城那头事务便堆积如山,苏见川一一安排妥当,交由心腹回去代为处理,抬头见时间竟已深夜。

    他稍出一口气,想到期盼多年终于寻得的陵今游,眉间的疲惫才舒缓些许。正欲就寝,外头侍从报,午间来访的湫阳子竟还等在外头。

    还没走?

    苏见川冷冷一笑,漆黑不见底的眼中俱是狠厉,但吐出的话又十分平淡:“叫他进来吧。”

    湫阳子一身道袍,手持拂尘,加之面色较为清俊,乍一看颇有些仙风道骨、清冷出尘之世外高人的味道。

    但熟悉他的人,尤其是苏见川再清楚不过,湫阳子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如何一番模样。

    湫阳子走至案前,面色有些不快,说起话来便有些阴阳怪气:“三殿下真是日理万机,贫道想见您一面竟还等了半日。”

    “哦?道长等我作甚?”苏见川好奇地挑眉,看在湫阳子眼中颇有明知故问之嫌。

    湫阳子心中犯着嘀咕,面上不动声色:“三殿下此番可是为那只猫妖而来?”

    “是。”苏见川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的姿势透着看戏的意味,让湫阳子怒火渐烧,不知这昔日的合作伙伴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湫阳子耐心耗尽,不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入题:“不知三殿下与她密谈了什么,当是与妖珠有关吧。”

    “这个好像忘了,不过她正在考虑同我一起回冉襄朝。”

    说起这个,苏见川不免想起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陵今游的犹豫。

    莫说陵今游一个女孩,就是六年前他刚恢复记忆,对置身的世界与环境恐惧了好一阵子,才逐渐适应。更遑论她魂穿的是一个炮灰反派,没有势力身份危险,定更加恐惧无助。

    设想中,陵今游听闻他能带自己离开,应当是激动万分且迫不及待的,万万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但究其原因,大概便是冉子昱。

    苏见川了解陵今游,她这人很是颜控,还十分喜欢健硕的。

    前世他们在一起后,他曾带陵今游去过海边度假,这丫头瞧见他的腹肌简直两眼放光,只是再馋,也把握分寸不曾上手,忍得很是辛苦。

    以至于回来后,苏见川去健身房更勤了,争取下次给陵今游展示时更有型。

    他白日里初见长大后的冉子昱,心中便是警铃大作,自己这名义上的外甥,简直是按照陵今游喜好长的,稍一观察他们之间的氛围,果然已将她迷得五迷三道。

    但值得欣慰的是,他知道陵今游做人清醒,只要让她明白自己跟冉子昱不会有结果,她想必不会做无用之事。

    一瞬的思绪万千,教苏见川的面色变幻莫测,湫阳子自以为他在谋划将那猫妖骗回皇都后如何动手,忙恭维道:“三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待我们抓住那猫妖挖出剩余妖珠,您完成大业指日可待。”

    苏见川摆出愣神的容色:“谁说我要挖她妖珠?”

    这下轮到湫阳子发怔,难以置信的语气中,带着因被戏耍的愤怒:“你不挖她妖珠为何要带她回朝?不对,不挖妖珠,你为何来太行剑宗?!”

    “呵呵。”苏见川仍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瞧着甚是心寒。

    他不紧不慢走近,对湫阳子道:“我想道长是误会了。我此番来找陵今游,确实是为了带她走,但也仅仅为了她更好地生活,毕竟山中食宿简陋,我自不会让她在此吃苦。”

    湫阳子瞪大眼,仿佛不认得他一般,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为何如此?你与那猫妖到底什么关系?!”

    “湫阳子,”他推开湫阳子的手,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残忍道,“我今日也告诉你,休要再打她的主意,否则就凭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本王不仅教你身败名裂,还会废了你!”

    “你……”湫阳子气得面色铁青。从他看来,苏见川的变化完全无迹可循,但此人喜怒无常,做事捉摸不透竟也是情理之中。

    但既然苏见川有意于陵今游,为何当年要杀她?陵今游又为何这般轻易就原谅他?

    这一环,湫阳子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心中暗骂这二人难不成是癫公癫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但既然苏见川毫无顾忌撕破脸皮,湫阳子更不必再给什么好脸色,冷笑道:“既然如此,贫道今夜是自讨没趣了,后会有期!”

    后头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而后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苏见川望着湫阳子写着明晃晃的怒火的背影,眼神愈发晦暗。

    湫阳子不是善茬,睚眦必报的性子甚至不输他,必须找个机会除掉。

    另一边,直到下至半山腰无人处,湫阳子方才眸色一黯,隐忍至今的盛怒终于令他爆发,对着路旁一块大石狠狠拍出一掌,那足有成年人小腿高的野石当场化为碎砂。

    他喘着的每一丝气无不是愤恨,但突然间他又蓦然冷笑起来,心道:无大碍的,幸好我还有后手!既然你冉柏川不对付她,自然有人收拾!

    与此同时,抚霞峰南坡,陵今游眯眼望着那缓缓而来的不速之客,却被冉子昱藏到了身后。

    云从彧外貌看着不过而立之年,相貌与冉子昱有四份相似,虽不及冉子昱妖孽,自有一股浩然正气,是个风流倜傥的正道修士。但他两鬓斑白,面色沉得可怕,叫人瞧着心头发紧。

    不知是不是错觉,陵今游总觉他气息不太稳,但云从彧堂堂修士,不可能是爬山喘的,作为冉子昱亲爹,修为定不至于比她这半瓶醋弱,她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父子二人至少十年未见,久别重逢却一点儿不热络,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互不相识。

    云从彧语气也十分强硬,一开口便道:“让那妖精先回去。”

    陵今游猛地一颤,下意识抓紧冉子昱的袖子。他拍拍陵今游,低声快速地道:“你先回房去,我与我爹说会儿话。”

    她迟疑地点点头,念着自己是个去哪里都惹人嫌的妖族,冉子昱为了她甘愿离开太行剑宗的事想必他爹是知道了,这一趟定是来责备的。

    这家务事因她而起,但她若是插嘴,恐怕更会激怒云从彧。陵今游知道还是该让他们父子先私下沟通,她隔日再来认错道歉也不迟,于是最终还是点点头,在冉子昱的注视下小跑而去。

    但到了半路,她依旧挂心不已,猫的第六感很准,潜意识告诉她,冉子昱和云从彧之间没那么简单。

    回去偷偷听一听,就稍微看一眼。

    她收了气息跑回去,头刚探出一丛灌木,顿时看见这一生最叫她震惊和心疼的画面!

    星光如昼,将一切都照得很亮,亮得就连冉子昱身上飞溅出的每一丝血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云从彧依旧负手站在原地,代劳的是一尊与他差不多高的白衣傀儡,手持竹节铁鞭,每一次鞭打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划过空气的声音呼呼响亮。

    那傀儡也带了一定的灵力,即便冉子昱已是金丹修士,后背也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将背上破损的衣物染得血淋淋。

    随着每一次甩开的竹节鞭,鲜血便撒落一地,将周遭清澈的花草都染红。

    陵今游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时,她自己已飞扑上前,觑莹甩出!当空将傀儡手上即将再次落下的竹节鞭束住!

    那铁鞭上的血顺着银鞭滑落,看得陵今游眼眶湿润,带着哭腔骂道:“这样打你儿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云从彧并未让傀儡收手,与陵今游僵持着,面无表情道:“他有愧于我的教诲,知道你乃是汜海蛟的手下,也依然与你厮混。我就是打死他,也是他应得的。”

    “你动他试试!”

    “小小猫妖,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找死。”云从彧说完,那白衣傀儡得了主人心念,狠一扯回鞭,接着一个闪身便冲至她面门。

    好快!

    但陵今游作为猫妖一族,速度与敏捷也是她的天赋之域,下一刻,她便以更难捕捉的速度闪躲开,傀儡甩下的竹节鞭砸空在地,引一阵轰然巨响!

    一时,花飞草折,泥溅虫走!

    然而不待些物歇落,白衣傀儡再度转身而起,带着面具的脸令它像个铁面无私的白无常,一招一式皆冲以斩杀她为目的。

    只一晃眼,陵今游便与白衣傀儡打得难舍难分,冉子昱咬牙起身,忍着剐心的疼痛,踉踉跄跄走到云从彧跟前,重重跌跪,道:“爹,手下留情!”

    云从彧漠然道:“朔儿,你这样可对得起你娘?”

    冉子昱抿嘴不语,云从彧继续说:“修行之人最忌讳有所牵挂,更何况你迷恋的乃是一只与你有杀母之仇、罪无可恕的妖族。猫妖居心叵测,诱你心软,爹今夜杀了她,不仅为你,也是为你娘报仇。”

    冉子昱三岁开始练功。

    孩子根骨奇佳,从基本功到吐纳冥想都是稳扎稳打。五岁那年,自他被正道所救,送回皇宫起,云从彧对他要求严格到近乎疯狂的程度,无论是难耐酷暑还是寒冬腊月,他每日都要坚持练剑,错一招便是五十鞭,冉子昱从无怨言,对他言听计从。

    旁的孩子还在吃糖、玩泥人时,冉子昱的生活已经只有修行与亲爹的鞭子了。

    此番的出格确实出乎云从彧的预料,但少年人,情窦迟开青涩懵懂,被来路不明的小妖迷惑也在情理之中。

    他作为父亲,自当是要亲手帮助儿子纠正这个错误。

    这会儿功夫,陵今游已与白衣傀儡打了十来个回合,虽然她一路躲闪,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白衣傀儡只需少量灵力便可运作,可陵今游不仅在消耗妖力,体力也在加速减少。

    念及此,云从彧露出不屑之色。

    这只傀儡名唤雪痕,防御与攻击都已达他可打造的巅峰水平,即便面对金丹修士也有一拼之力。

    那只猫妖再是敏捷也撑不了多久。

    但陵今游今非昔比,跟着冉子昱修行大半年,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猫妖,叫人随意拿捏。她也一向聪明,冉子昱教过她,以她的体质打起架来绝不可硬碰硬,妖符与画阵才是她的拿手好戏,她都谨记在心。

    于是借着种族优势,她灵巧地躲过傀儡几回合的攻势,借机取出乾坤袋中画好的符咒,几次闪躲后落下三张雷符,妖力一施,繁星漫空的夜晚,近十道银白的雷电轰然劈下,三五道直中傀儡,瞬间将它的衣物劈得冒烟,攻击的动作也跟着一滞。

    见此情形,云从彧眉头微微一挑,露出淡淡的惊诧:没想到这猫妖还有些反击之力。

    只是,终究是些雕虫小技。

    “结束吧。”云从彧没心思再浪费时间,随手一挥,下一刻,那白衣傀儡浑身迸发逼人的气势,灵力波化作一阵浅白的狂风扫荡开去!

    陵今游闷哼一声,身躯仿佛被一块巨石倾轧,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艰难呼吸时,雪痕手中冒着淡淡白光的竹节鞭竟以超过起初至少两倍的速度甩至眼前!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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