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说完这些话后很快消散不见，侍卫们并没有放松警惕，小心在房间探查。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骑士与战士们，有序的队列迅速跑来克劳拉房门口，“阁下入侵者在哪？”

    半小时后，被迫换到客房休息的克劳拉，坐在床边思考黑巫师刚刚的话。

    她冷笑起来，这个黑巫师，阴沟里的老鼠，面都不敢露，还要避开女巫，语气里还充斥着对她的轻视。张嘴就说知道她想要什么，还实现她的愿望，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伊登很快赶到她的新房间，连睡袍都没有换下来，“若拉，你没出事吧。”

    “没什么事，那家伙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消失了。听他的说法他人在王都，或许用了巫术让我能看到他的影子。”巫术确实是很神奇的东西，也难怪教会一定想要掌握。

    见伊登还是拧着眉，一脸担忧，克劳拉戳戳他的眉心，“好了，他只敢背着大巫偷偷的来，说明他害怕女巫，而且没有办法伤害我。”

    “别让我抓到这个臭老鼠的尾巴，不然我一定扒了他的皮！”他狠狠地捶一下床。

    “早些休息吧，外面有战士们守着，不用担心我。”

    因为时间很晚了，伊登急匆匆地跑来，又急匆匆回去。门关上后，还有他训话的声音传来。

    克劳拉没有告诉伊登，她打算下一次回王都时，去会会这个黑巫师，她到要看看黑巫师口中她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克劳拉第二次下到地牢里，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潮湿味与血腥气，黏在空气中。雪鸮骑士们贴心地在地牢为她准备了椅子，被克劳拉批评是多余的动作，但她还是端正地坐下了。

    地牢的新客还没有审讯，毕竟他们目前还是教会承认的骑士，克劳拉可不想在这种事上落下话柄。

    而另一位被五花大绑扔到克劳拉面前的正是她名义上的“堂兄”，戈里。

    “戈里？”

    雪鸮骑士立刻扯出堵住他嘴的布匹。戈里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可惜失败了，只能艰难地转头用仇恨地目光注视着克劳拉。

    “你的眼神很奇怪，”克劳拉身躯微微前倾，“二十年里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

    “你是魔女，我不屑。”雪鸮骑士抬脚狠狠踹在他身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戈里发出痛苦的闷哼，但眼神更加仇视。

    对于这种人，他们的认知无法改变，无论怎么打骂，亦或是向他自证不是魔女都是没用的。克劳拉换了个话题，“所以你打着消除魔女的口号，让这些采邑骑士们为你提供帮助？”

    “这是当然！德林郡若是交到魔女手中肯定会完蛋，你蛊惑了王室，让教会没法明面上对你下手，不得已教会才找上我。”

    他撒谎了，克劳拉心想，教会和圣城绝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和女巫有联系，若是知道早在王都他们就找上来了。

    而且要是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最初那一批暗杀者反而会有所顾忌。教会比一般人更清楚真正女巫的实力，也无法确定克劳拉身边的女巫实力究竟如何。

    所以他们最初应该是出于别的目的想要杀死她。而后面发现她身边拥有真正的女巫时，却改变了主意，迅速放弃了戈里。

    “我不喜欢人撒谎，在雪鸮骑士对你用刑时，让我们听听这两位前——采邑骑士的说法。”

    克劳拉起身去到另一边的牢笼前，被关在笼里的两位一脸惊恐地，眼中映着克劳拉的笑容。

    这两位逃跑的骑士，不巧正是两位年轻的刚从父辈手中接过担子的骑士，不像那些曾经追随过巴特的老兵一样自大又圆滑，他们显得更单纯，一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样子。

    “戈里向你们寻合作时是怎么说的？”注意到两人似乎因不远处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害怕，她特意安抚了一句，“不用担心，你们是有名头的骑士，至少在确认你们真正有罪前，雪鸮骑士绝不会对你们用刑。”

    两位这才结巴着开口道：“他说……他说……”

    “他说他是圣城的使者，圣城希望他成为德文希的新家主，为此会帮他扫清一切障碍。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也会死在弓弩下……当然，我们同意的话，采邑可以扩大一个倍。”

    目前德林郡的土地，40％完全属于领主本人，50％被赏赐给这些采邑骑士们，剩下的归王室所有。

    “你相信他的话？如果你们的采邑扩大一倍，德林郡还剩多少完全属于领主？”

    左边那位支支吾吾，“霍德华侯爵没有子嗣，圣城会帮他搞到继承人资格……”

    克劳拉回想了一下，她的邻居霍德华侯爵确实没有儿子，他的儿子几年前战死，只为侯爵留下两位孙女。

    圣城似乎想将北境两郡都弄到手中，她不用细想都知道——圣城可能已经得知女巫们隐居在德林北。只有女巫能让圣城冒这种风险。

    “我！我知道！”右边的骑士忽然变得十分激动，“他们打算冬天在战场上对霍德华侯爵下手——直接杀死他！”

    对这番话，克劳拉一开始持怀疑态度，巨魔战场上杀死霍德华侯爵，万一防线失守，圣城能收场吗。

    很快她意识到：巨魔南下对圣城一点损失都没有，这是索滋帝国的事。

    甚至由于北境失守，古斯塔一世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北境，短时间不可能考虑和奥菲打起来。

    圣城说不定会联合其他国家，趁索滋和奥菲都自顾不暇时，发动对两国的战争。彻底将女巫们隐居地包围。

    只是现在女巫由暗转明，圣城反而没有动作，就像是风暴眼的平静，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你们说的是否属实我还需要验证。”

    克劳拉感觉他们没那个胆子撒谎，她几步又走回椅子旁，没有坐下，扶着椅背冷淡地俯视短短几分钟就面目全非的戈里，“要说实话吗？”

    戈里睁着肿泡眼，费力地一字一句道：“你是魔女，杀了魔女。”

    好吧，他不愿意合作，克劳拉也不是非要从他口中得到信息，事情的脉络她已经大致理清了，“乔治说你不是他的儿子，理论来说你也继承不了德文希家，所以你之前也打算杀了乔治，将知情人灭口？”

    难得地戈里眼里流露出一丝悲痛，“那老东西，别人随便说两句，他就信了，死了也算了，蠢货！德文希家，都是蠢货！”

    说着他青紫的眼眶里居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克劳拉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戈里是不是乔治的孩子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戈里觊觎伯爵的名头，并伙同一些居心悱恻的家伙试图杀死她和伊登。

    “佩妮很在乎你，来之前她找过我，虽然我很想答应她不杀死你，但是很可惜，我没那么心软。下周我会将你送上断头台，至少你的尸首我会交给她。”

    她离开时，身后传来了压抑地哭声，但在场的都是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任何人对戈里的下场报以同情。

    出了地牢后，克劳拉立马吩咐亚克，“去找莫兰特或者哈里森，问问圣城文书的事。其他人让他们带上妻儿和一部分能活下去的资产滚出德林郡吧，包括地牢那两个，记得将他们骑士象征全部没收。”

    “他们想要上诉也随他们，不用阻止。”

    被剥夺骑士头衔其实是一种很重的刑法，意味着他们被领主抛弃的同时，也被教会抛弃，会被认定为异教徒，他们的子孙三代内都不再享有教会教众的任何权利。

    所以克劳拉做好了他们上诉到教会或是国王法庭的准备，也准备了足够多的证据，用以在法庭上证明这些骑士的叛变。

    一声清脆的啼鸣在空中回想，克劳拉仰头望去，正是离去几天的夜莺。

    夜莺落到她手臂上，用翅膀捂住脸，“您身上哪来的臭味？”

    “是地牢的味道？”克劳拉嗅了嗅自己，确实有股血腥味，便吩咐女仆去准备水让她沐浴。

    但夜莺否定了她，“是诅咒的臭味，你遇到什么了？”

    “啊！”克劳拉立刻将黑巫师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女巫。

    夜莺冷哼着，“不敢当面和女巫对峙，怕不是教会那些男巫们，不用理会他们。”

    “您之前说有黑巫师在窥视我，他能看到我每天的言行举止，和什么人来往交流吗？”克劳拉对这个还是有些在意的，主要担心她和艾洛薇的对话被听了去，影响到艾洛薇。

    夜莺这时意识到克劳拉对于巫术有很大的误会，其他人误会倒是无所谓，这只会让普通人对女巫更加敬畏，但克劳拉作为合作伙伴，理应有一定了解。

    于是等克劳拉沐浴回到书房，便看到拿着教本变回原身的达索琳，她说，“给您简单解释一下巫术体系。”

    在巫术里，法阵和诅咒是完全不同的体系。法阵是用不同图形组合将魔力汇聚在一起，组成特殊魔法回路；本质来说只要学好几何数学，任何巫师都能掌握法阵，无非是法阵复杂程度的区别。

    而咒语是相当于言灵，它的门槛更高，需要巫师将自己身体视为魔法回路，再通过魔杖辅助，以言语做媒介使用魔力。掌握法阵是使用咒语巫术的基础，这也是为什么安娜几乎不可能使用诅咒的原因。

    但女巫并非只有诅咒师和绘阵师两种选择，还有魔药、炼金、占星等等不同分支。

    黑巫师是诅咒师的一种，黑巫师在于直接越过法阵学习，使用特殊方式让身体形成回路，而代价是黑巫师的诅咒有各种限制，且极容易反噬自身。

    “比如我所说的黑窥视，是黑巫师使用特殊咒物附着在您身上或是贴身物品上，它无法窥探您的一言一行，只能确定您的位置。但这个咒物会蛊惑您接触到的心智不定且对您怀有恶意的人，利用他们伤害你。”

    “而您方才所说的，是另一种影像巫术，提前将要说的话附着在媒介上，再将媒介传递到您身边，满足一定条件后就会显现。”

    “人的恐惧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未知，您虽然无法拥有魔力，但了解这些原理，知道它的奥秘，您就不再恐惧。”

    恐惧来源于未知，克劳拉被这句话震撼了，她反复理解这句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意识到，一旦她决定让更多人获得知识，随着他们知识的增多，普通人对于权贵对于国王的恐惧会逐渐减少——事实就是如此，那些大学的学子教授们各个对贵族可没什么好脸色，除了要钱时。

    社会会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但克劳拉却觉得一阵兴奋，还有什么比世界在她的手中发生巨变更有意思、更令人振奋的事吗，她会朝着这一目标前行的。

    这种兴奋和战栗一直在克劳拉脑海里搅动，这让她不得不用工作冷静一下大脑。

    隔天她决定和伊登上山去看看女巫塔的选址。达索琳告知她不久后安娜就会回到她身边，随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年轻的女巫们，她们会一同前来帮助建设女巫塔。

    林间穿梭时，克劳拉忽然望见了一片悬崖，周围没有植被，都是裸露的石头。

    她将马系在树边，一步步朝着悬崖走去。

    悬崖边风很大，斗篷和发丝被吹得翻飞，但克劳拉站得很稳，往下看是陡峭的石壁与望不到头的深渊，往远处却能将整个德林郡尽收眼底。

    喧嚣的风中，伊登的声音传来，“这是你的领地——”

    克劳拉将遮住眼睛的发丝往上撩，她的目光没有定格在坐落于大地的建筑上，而是天边的尽头。

    良久，她说：“伊登，这是你的领地，我的在更远更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