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二天一早,嘉禾一开门就看到晋骏的助理闵敏和小孙。

    他两很少一同出现。

    嘉禾:?

    闵敏与小孙对视了一眼:“嘉禾老师,S市没来过吧,我和小孙正好要去市里,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市里面逛逛?”

    这借口太拙劣,嘉禾想装傻都显得太弱智。

    嘉禾:“你家晋哥就这么不相信他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老师?”

    闵敏:……

    小孙:……

    在片场见到她,晋骏目光明显滞了一下,他从一群人中间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昏暗的演奏厅,夹裹着晦暗世界里的人,掩不住光亮的眼穿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身上,连同着眼里压抑着的情绪,嘉禾嗅到了禁忌的味道。

    这一次,她学他,先他一步冲他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导演的身边。

    导演:“小高老师来了。”

    嘉禾扫了眼站在他对面的赵指挥和金明乐团的成员,赵指挥一如既往的向她恭敬的鞠躬,向她道了声“老师”。

    金明乐团的成团看着她一个都没动作。

    气氛不言而喻。

    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火花四溅的烧焦味。

    导演:“今天乐团就交给你了,小高老师,你可是我们的音乐指导呀。”

    导演看戏不嫌事大,乐呵呵的装傻抬她的身价。

    嘉禾扫了眼今天多出来的,专门对着她们拍的四台摄影机,浅浅笑了:“我一定严格要求,让导演满意。”

    暗笑声自四周响起。

    像是无数老鼠从地沟里爬出来了一样。

    .

    今天一天都是演奏会的戏,总共也不过4首曲。

    剧组分A,B两组。

    A组导演领着演员到隔壁演出厅拍文戏。

    B组导演拍演奏会上的部分。

    嘉禾他们在B组,B组由副导演来拍,副导演不镇场,光是安排灯光,轨道就浪费了很多时间。

    副导演:“先走个戏吧。”

    副导演拿着话筒对台上的喊,嘉禾坐在他旁边。

    唐云:“好,先走一遍。”

    指挥没搭话,唐云先喊了起来。

    他们自己排的时候,副导演向她暗示,说唐云家是他们《G大调》的赞助商之一,还有一半尾款没付。

    嘉禾也是懂人情世故的,立刻就向他保证:“您放心,我耐心很好。”

    副导演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的冲她问:“欸小高老师,你形象这么好,要不要也找个角色演演?”

    嘉禾:谢谢您。

    嘉禾笑着摇摇头。

    今天不用跟组的演员副导带了好几个人进来了。

    嘉禾往身后观众席上扫了一眼。

    果然全是人。

    嘉禾嚼笑:A组,今天是不拍了吗?

    .

    “Cut,小提琴进晚了。”

    “Cut,鼓声错进。”

    “Cut!第三段第二小节!是F调!”

    “Cut,看谱弹都能弹错!钢琴你眼睛在哪!”

    ……

    副导演双目瞪圆,满眼震惊的看着身边的女人,半个小时前,她刚跟他说她耐性很好,他一开机,舞台上一演奏,她连接几个“cut”“cut”“cut”,cut得他都如坐针毡。

    到底是谁在传金明乐团今天要搞她?

    到底是谁搞谁呀。

    演出厅气氛凝重,台上台下剑拔弩张,任谁都看得出绷紧的弦,只要再轻轻一拉,手中绷满的箭就会飞出。

    “你他妈的是谁呀!”

    最先绷不住的果然是赞助商的儿子,金明乐团号称首席的小提琴手。

    嘉禾后背靠向椅背,伸手将头上鸭舌帽的帽檐上往上抬了抬:“你拉成这样,也敢问我妈是谁?!”

    唐云:“你……”

    嘉禾堵了他的话:“你真是我人生第一次见上台前不调音,还是你觉得你这破骡子的开岔音就是准的?哦忘了,您可是连低音,颤音都时常发不出来的。”

    底下哄笑,观众大多喜欢看戏,不喜欢站队。

    唐云:“你要是行……”

    嘉禾:“我行,跟你不行一点不冲突。”

    嘉禾:“拿着一百多万的小提琴就想装专业?花钱买进金明乐团,就以为自己很牛逼?”

    台上的乐队成员:这不是他们想喷她说的话?!

    嘉禾:“金明乐团隶属于哪个单位?在中国几级演出团?在国内骗骗就算了,别出国丢人现眼了。”

    女人语调不急不慢,声音没有起伏,然而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话激得台上群情激奋。

    “你能你上呀。”

    “光在下面喊谁不会呀。”

    “就是。”

    “谁还不知道你是为什么……”

    在“晋骏”两个字即将脱口前,声音消了。

    在导演,制片的簇拥中,晋骏走到了嘉禾的背后,观众席第一排坐下。

    演出厅突然雅雀无声。

    赵指挥手足无措的抓着发白的头发,几个成员拦着他,他欲言又止。

    藤堂静的手替,钢琴手小李站了起来:“小高老师,不如给我们展示一下吧,既然……”

    这一次嘉禾不等她说完,很干脆的起了身。

    起哄声在演出厅接踵而起,嘉禾从未在演奏厅听过这么嘈杂的声音。

    当她从椅子上站起的那一瞬,赵指挥难以置信瞪圆了眼,过分抢眼的反应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小李从钢琴脚凳前移开,将钢琴让嘉禾。

    嘉禾摘掉帽子,长发如瀑布直下,有一种老子要出门干架……不不不,有一种老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也不知道是嘉禾走上台的气势,还是乐团指挥的反应 ,杂声渐缓渐止,会场安静了下来。

    嘉禾上台后,眼睛不适的看了看舞台顶上的大灯。

    好久没登台,连大灯都欺我。

    摘掉iWatch揣进口袋,落座前,她一如每一次登台,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微微躬身,角度不超过45度,带着一股睥睨的味道。

    嘉禾落了座。

    抬手起势,开场就是技巧超高的《钟》。

    不能喘息的钢琴声在跳跃的指尖下如奔腾翻滚的海浪,不断挑战着人类征服钢琴的极限。

    赵指挥跪了。

    在舞台的边缘对着嘉禾的方向跪坐了下来。

    外行只觉得她在炫技。

    这快到残影都追不上的手速,这一连串双手轮换,大跨度的变奏音区,就算听不懂古典音乐,也觉得赏心悦目,够打脸金明乐团的。

    只有内行才能明白这游刃有余在他们面前弹钢琴的女人有多可怕!

    这简直是对他们核弹似的碾压!灭绝性的信心摧毁,一夕间铲平了他们所有对天才,大师的认识。

    世上公认的最难,技巧最多的曲子,被她就这么轻松的呈现在他们面前,她看起来毫不费力,手指不够长,便用更复杂的指法替代,全程无谱,没有一个错音,音符含糊,尤其最后15秒,无数专业钢琴家的现场版都一堆的错音,她甚至加快了一倍的速度,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她与他们云泥之别,她的下限也是他们永远勾不到的天。

    观众席人人屏气凝神,看出门道的不少人站了起来。

    指尖一转,从华丽的《钟》过渡到维瓦尔第的《冬》,金明乐团第一次见面没弹完的那首曲,乐明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看着五线谱都能弹错,都能拉不下去的曲子。

    不太快的快板,好似瑟瑟发抖的人在凛冽的寒风中咬牙前行。

    接着是广板,劳累了一天,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时光宁静而美好。

    最后是快板,极度的丝滑,极度炙热的爆发力,每个乐章都仿佛注入了14行诗。

    凛冬已至,暴雪倾倒,风雪中夜归人,每一个都在等待着春暖花开的一天。

    满地银辉清照。

    天空倒下了最后一场雪。

    春天,很快就要来了。

    ……

    嘉禾很久没有畅快淋漓的弹一场了。

    当她走上舞台,在钢琴前坐下前,她确实抱着打脸金明乐团,让所有流言蜚语自动消除的念头,可当优美的旋律在她指尖下流淌,可当日复一日练就的手比脑快的肢体本能在她眼前上演,她突然忘了她上台在钢琴前坐下的初衷,忘了自己在哪,忘了台下有谁,忘了……她正被无双眼睛注视着,无数台摄影机正对着。

    她仿佛回到了她那充满阳光的二楼琴房。

    节拍器在钢琴上滴答滴答的响着,她的娜娜未老,穿着她那厚重的,华丽繁复的拖地连衣服站在她的钢琴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可是很快,阳光消失,眼前一片晦暗,她的娜娜躺在洁白的玉石棺材里,耳边全是哭声……

    钢琴声突然变得杂乱无章,像是发泄一般。

    光下的女人满头大汗,好似困在了梦魇里。

    晋骏起了身,他神情严肃的看着台上的女人,仿若跟她共处在一个精神困苦挣扎的世界里,他向助理要来了他的小提琴。

    沉稳的,厚重的,舒缓而悠长的《流浪者之歌》在他的长弓下缓缓而出,像一把锋利的剑劈开了混乱的音符。

    钢琴声停。

    从梦魇里抽身的女人喘着粗气,双眼茫然的看着没有光的台下,有人在拿小提琴治愈她。

    惊哗声轰然而起。

    所有人,包括导演,制片人才知道他们的男主角手中的小提琴是可以拉出声,是可以不需要伴奏的。

    《流浪者之歌》又名《吉普赛之歌》,是西班牙小提琴家、作曲家帕布罗·德·萨拉萨蒂的代表作之一,融合了匈牙利的吉普赛风格,很华丽,节奏很强,曲中充满了大量快速的变音,跳弓,弓法变幻,左手指法……非专业,过了小提琴十级,也拉不了这曲。

    所以,晋骏一上手《流浪者之歌》,他什么小提琴级别懂得都懂。

    吉普赛人热情而坚韧,永远积极面对着命运里的挫败与苦难,不论好坏,不论是迎接新生命还是挥别死亡,在他们眼里一切都是自然的,生似夏花绚满天,死如秋叶落尘烟便够了。

    嘉禾看着台下拉琴的男人,也不知怎么的,转回钢琴后,双手自动弹起了《流浪者之歌》。

    轻快的钢琴声灌进低沉的小提琴声中,完美融合,没有一点顿困。

    宏大的乐章仅从两把乐器,两个演奏者的手中而出,却造出百人乐团的气势。

    演奏厅鸦雀无声。

    所有望向台上的目光从轻佻,嘲讽,玩味变成了敬畏,虔诚,心悦诚服。

    嘉禾在音乐中与晋骏交汇,他脱下了在现实世界里的层层伪装,他不再是谁的爸爸谁的丈夫谁的偶像,他只是他,在音乐世界里赤身L体,敞亮着内心,告诉她:别害怕,站起来,眼往前看,脚往前走,这世上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淌不过去的河,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会过去,就如这首《流浪者之歌》一样,永远在路上,永远积极的面对所有问题。

    音乐之所以美妙,便是在于音符可以跨越时空,摒去语言,剥去一切复杂的,失去本意的诠释,让灵魂得以同频共振。

    嘉禾听懂了晋骏的琴声,所以她率先停了弹奏。

    钢琴声止,小提琴也跟着停,结束得有些过于仓促,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人被强行拽回了现实世界一个个茫然无措的望着台上。

    晋骏默不做声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弓,掀开眼帘的一瞬,透亮的眸光毫不掩盖的直直望向了台上的女人。

    聚光灯下,她低着头看着钢琴上的黑白键,不知在想什么。

    静了一会儿,30秒的《VOID》从她手下而出。

    命运的阴霾落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不会遗落任何人。

    迟来的阳光拯救不了枯萎的向日葵。

    唯有自救,方能前行。

    这是她想跟他说的话?

    怕他,想对她……

    晋骏自嘲一笑,将手中的小提琴默默递给了身边的助理,转身走出了演奏厅。

    迟来的阳光拯救不了枯萎的向日葵。

    缺水的□□,也等不到春天的太阳。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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