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修贫民区的外延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不过留在入口附近摆摊的人倒是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好像，换人了？

    枢木朱雀检查了一下脸上的墨镜还有头上的兜帽，确定没有被认出来的可能性，才踏上了进入贫民区的主干道。

    这里依旧灰败，但似乎又多出了许多色彩。这一条道上的破损建筑，大都被东一块西一块的修补成勉强能住人的样子，彩色的衣物晾在门口的晾衣架上。

    人好像也变多了？

    信修距离租界比较近，最外围一直有队伍负责巡逻监视。他也偶然间听到过关于这里的消息——据说是清缴岐御之后，这里的人才陆陆续续开始多起来的。难道是很多难民逃了进来？还是说……ZERO的队伍也在这？

    他总是更习惯称呼黑色骑士团为ZERO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黑色骑士团还不像是一支真正的队伍，只不过是一个强大领导者的附庸。

    如果他的队伍就藏在这，这里之后会不会经历岐御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这里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是战士，多少是平民？

    “嘿！”

    有人从他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因为太过突然，枢木朱雀差点儿就要抓着那只手拧起来了。

    “北星？”

    北辰打扮得倒是没有以往那么严实，穿着短袖短裤，脸上只带着一个口罩。租界里四季如春，枢木朱雀很少见她穿短打，乍一看还被白得晃了一下。

    “走吧，里面绕得很，怕你迷路。”其实是她差点儿迷路了。嗯……差点儿。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并肩走在路上了，尤其中间还出了那些事情。一开始的兴奋过后北辰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里好像热闹了很多？”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朱雀先开口。

    北辰扭头看了看前后，她之前还真没太留意：“好像是吧？”

    “你的住处……是他安排的吗？”

    北辰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应该没有必要瞒着：“嗯，是上次帮忙的报酬。”

    两个人之间又暂时没了话讲。北辰其实想问问朱雀之后的打算，但是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感觉不是提及的好时候。

    前面到了个岔路口，她远远地就开始回忆应该往哪边走了。只是等她抬脚打算左转的时候，被朱雀拉了一下衣角：“是右边吧？”

    拉住衣角的力气其实很小，几乎没有任何拖拽力，朱雀都以为她不会发觉，哪里知道北辰在他拉拽的同时就停了下来。他像被烫着一样收回了手，在北辰回头的时候假装无事发生。

    “是右边……”北辰有点儿尴尬地挠了挠手腕，又朝着右边走去。

    后面的路更加复杂，有几次北辰都差点儿走错，还好朱雀即时发现矫正了方向。

    “我……就走过两遍。”北辰硬着头皮解释：“你怎么这么熟悉？”

    “信修……原先是很热闹的商业区，我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

    完蛋。北辰抿着唇，暗骂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总算见到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北辰松了口气，用钥匙打开了它。

    这间屋子很小，和酒店的客房差不多。进门左手边是洗手间，往前走两步，左边摆着灶台，灶台前面是一张小书桌，书桌前的墙壁上居然还架着台电视机。右手边则摆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小衣柜。真论起来，这里的条件恐怕还不如朱雀分到的那间单人宿舍。

    “ZERO好小气啊。”他看着这间又旧又小的房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满意。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摊开在地上的那个行李箱——他就说房间里怎么这么整洁，原来是东西根本没拿出来。

    “也还好啦。”北辰耸耸肩，不是很在意这些：“主要是这一片供水电，地形又足够复杂，距离集市也近。算是很不错的房间了。”

    房间里没有椅子，北辰将被子枕头垒好，就像以前还和朱雀住在一个宿舍里的时候一样，倚在大枕头上招呼他过去坐。

    少年有一瞬间的晃神。

    “来坐啊。”北辰一边伸手把旁边的枕头立好，一手拿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打算边看尤菲的就任仪式，边跟朱雀聊。

    枢木朱雀深吸了口气，将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床沿，坐在了空位上。

    “嗯……”北辰看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便按耐不住想问问题：“你……之后还要回去吗？”

    “……我……”朱雀低垂着头，他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背脊笔挺。

    北辰抱着膝盖望着他，看着他满是迷茫的侧脸。

    “我也不知道。”

    “那要不要离开？”北辰倒是很开心听到了这样的答案，“就算想继续为了停止战斗而努力，也不一定非要留在帝国军啊。”

    “可还有什么方法呢？”少年说着，露出了一个苦笑：“解放战线也已经没有了。”而且就算还在他也不会选择那边的。

    “但是还有黑色骑士团啊。”如果朱雀非要加入什么组织，比起帝国军和中都六家，显然还是鲁路修更让人放心。起码……他和朱雀是朋友呢。

    朱雀的反应比北辰预想中的要大，可惜不是那种好的反应——而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北辰甚至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点点失望。

    “我只是觉得帝国军和中都六家都没一个好东西。”尽管朱雀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儿委屈。

    “抱……抱歉。”朱雀避开了北辰的视线，他低着头看着床单上被重量压出来的褶皱，脑子里乱成一团。

    “北辰……”朱雀很久没有用花朝话喊北辰的名字了，念的时候还有点儿错音，“ZERO，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那么信任他。”

    北辰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小腿：“但他好歹不会让朋友去死的。”毕竟他也救了朱雀那么多次呢。

    “北辰，”朱雀忽然看向北辰的眼睛，眼神沉重地像是一块巨石，“ZERO他是不是……”

    难道朱雀猜到鲁路修的身份了？这可不算我泄密啊。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待着后半句。

    然而少年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挺直背脊，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枕头上：“抱歉，我不问了。”

    不是，你问啊！北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靠回了枕头上。

    “你呢？已经……决定了吗？”决定跟着ZERO了吗？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现在似乎很多人都很支持ZERO，难道从头到尾觉得ZERO从来不是什么正义之士的人，只有他？

    “决定？”北辰也看向了电视，尤菲还没有正式上台演讲，镜头还对着会场边沿的演奏队伍。

    “就是……你要加入哪一方吗？”

    北辰想了想：“我还没想过……应该不会吧？感觉很麻烦。”

    “那……”枢木朱雀没想到北辰会这么回答，某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又重新冒出头来。不不不，他不会是的。他把念头压了下去，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想远离这一切吗？我是说……远离帝国军、远离黑色骑士团，远离……政治？”

    “那肯定想啊。”北辰理所当然道。她还想远离11区呢，她才不想整天都担心会被认出来，然后抓回实验室去。不过这些话肯定是不能和朱雀说的就是了。

    “你……”朱雀听着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想问北辰实验室里到底有什么，背后又站着谁……

    “但是我不放心你啊。”北辰说得很轻松，一点儿都没有苦大仇深或是任重道远的感觉，就好像只是害怕他被路上的石子绊一跤似的。

    原来，他一直在让身边的朋友为他担心，为他付出吗？

    他微垂下头。

    北辰是这样，尤菲也是这样，就算是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的鲁路修和娜娜莉也时常向他表述过担忧。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留下了？

    “北辰，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离开了租界，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北辰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你……”

    咚——

    朱雀感觉心脏很突兀地跳了一下，眉心深处有什么滚烫地东西狠狠扎进灵魂。再一眨眼，眼前的世界忽然就变了——半透明的古怪晶体漂浮在北辰颈部偏下的位置，一条明亮的白色光线从他的额头延伸，链接在晶体上。

    这是什么？

    “北辰，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他眼前的这些，到底是什么？

    北辰立刻扭过了头：“啊！尤菲出场了！快快快，认真看。”

    少年呼出了口气。看完再问也是一样的……北辰是会说实话还是……总觉得她不会说实话。

    其实发言本身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很中规中矩地感谢这感谢那，然后说说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和展望。只是就在北辰都准备鼓掌了的时候，尤菲忽然将手里的稿子放下，用那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满是严肃地看着直播镜头。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尤菲似乎真的很紧张，好在她今天穿的不是往日那种会勒死人的裙装礼服，而是一套很简单的女士西装：“我已经确定了我的近卫骑士人选。”

    镜头内的会场开始响起蚊子一样的说话声，坐在一旁的记者争先恐后地举起手，期望着能由自己问出答案。

    然而尤菲并没有点谁的名字。在远处负责安保的吉尔福德已经在往演讲台上走了，她得赶在这之前把话放出去：“是11区的一位编号居民，现隶属于布里塔尼亚第二研究院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他叫‘枢木朱雀’。”